“却是不像。”
“这罗三郎果真厉害,甚好物什他都弄得着,难怪如今他都被贬了官,主家竟还令我等千里迢迢护送他去瓜州。”
“依我看,还是为了那罗二娘。”
“咱家郎君有甚好物什都要想着那罗二娘。”
“现如今在凉州城中,那罗二娘的名头可是比咱赵家人还要响亮。”
“还不是靠咱赵家人罩着。”
“莫要在那里胡咧咧,你们知道个甚?”
“怎的?”
“你们这身上穿的羊绒衣裤,可都是从她那羊绒作坊出来的,听闻她卖与我们赵家的价钱,便只要市价的八成。”
“你们几个初来凉州,不了解这边的情况,以后莫要瞎说了。”
“现如今的罗二娘,早已不是当初刚来凉州城的罗二娘。”
“她一个小娘子……”
“呸,你这厮怎的硬是说不通?”
“罗二娘做买卖是很公道的,城中许多商贾都颇敬重她的为人,听闻她还与草原上的几个游牧民族有联系,那些人直接将羊绒卖到罗二娘的作坊,比卖给其他商贩得的钱帛更多,也更稳定。”
“现如今,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动她?”
“听闻她与西域的胡商也有交情。”
“那是因为她在长安城那边,以及离石县那边都有关系,那些胡商有意与她交好。”
“……”
罗用耳尖,这时候他就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将这些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罗二娘这些年的发展速度,着实超出了他的意料。
“谁!”
“咴咴咴!”
“是突厥人!”
正休息的时候,前面的山岗上突然出现几个黑色的身影,在白茫茫的天地间看起来尤其显眼。
几个赵家人利落地翻身上了马,抽出身上的佩刀武器,在距离罗用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定。
其余没有马匹的,也都拿着武器站在罗用周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慌乱害怕的神色,自打接受了家主的命令,前来护送罗三郎,对于这样的情况,他们便有了心理准备。
“来者何人!”一个骑在马上的赵家人喝问道。
“无事无事,莫要惊慌。”对面过来一个突厥人打扮的中年男人,听他口音,倒像是地道汉人:“听闻离石罗三郎近日途经此地,我等奉突厥可汗之命,特来相迎,请罗三郎到我突厥一行。”
“你们既然知道我会经过此地,那必定也知道,我这一次乃是要去瓜州常乐县赴任,不能误了上任的日期。”罗用拱手道。
“唐人心胸狭隘,排挤贤能,三郎不若与我同去突厥,突厥可汗素闻三郎贤能之名,求贤若渴,三郎若往突厥,必然是加官进爵,执掌一方。”那人言道。
罗用听了,却半点没有动心,他若是没有记错的话,等到唐玄宗那时候,突厥人就彻底融入大唐了,还加官进爵呢。
“尔等想必是有些误会,此次我之所以被贬,乃是因为行商之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心中并无不满,更不会去往突厥。”
国与国之间从来不乏探子细作,面对眼前这种情况,罗用认为还是应该表明立场,免得到时候从那边传点什么风声到长安,平白又要惹出猜忌。
对方又劝了几句,罗用依旧推辞不肯答应。
双方气氛有些紧张,若是打斗起来,难免就要有所死伤,罗用一个从二十一世纪穿来的,实在很难接受这样的事。
“我罗三可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突厥的地方?”说来说去,对方就是不肯让路,说是相请,态度却又十分强硬,渐渐的,罗用也失去了耐心,再加上这一路走得这般辛苦,心中不禁生出些许愤懑。
“三郎何出此言?”对方拱手道。
“你明知我要赶往瓜州赴任,因何要阻我道路?”罗用问他。
他妈的一个个都是这副**样,在长安城被那帮孙子排挤算计,搞得他寒冬腊月还要苦哈哈在外赶路,现在连这些狗屁倒灶的突厥人也不放过他。
他脑壳被驴踢了才会去突厥,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哪里不是一个样。
听闻羊绒行业的发展以及制肥皂法的普及,突厥人亦是因此获益,罗用不指望这些人感恩戴德,只是眼下,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三郎言重了。”那人拱手道:“突厥可汗令我等盛意相邀。三郎一时若是不欲前往突厥,自然也没有强求的道理。”
“既如此,便叫你的人让道吧。”罗用沉声道。
“三郎莫急。”对方冲后方坡下招了招手,很快便有一行士卒抬了几张胡桌上来,桌上摆满了各色酒菜。
“天寒地冻,路途遥远,还请三郎用些酒菜再走。”
罗用往前走了走,被几个赵家人拦住了,他挥挥手,道是无事,然后几步走到桌前,接过对方双手呈上来的酒盏,喝过一盏马奶酒,然后将那铜制的酒盏重重放在桌面上。
毒酒?这些人若是果真想要杀他,又何需如此大费周章,不过就是用一些表面有礼实则强硬的手段,想让他乖乖去往突厥。
“酒喝了,菜就不用了。”
罗用说道:“这里毕竟还是在大唐地界,没有让你们突厥人做东道主的道理,这一壶浊酒送给你们可汗,替我谢过他的美意。”
对方显然没想到罗用会这么硬气,按眼前的形势来看,若是不用武力,休想把罗用请去突厥,若是用了武力,又与可汗交代给他们的任务相悖,看来这一次的任务,注定是完不成了。
那人接了罗用递过去的水囊,郑重向他拱了拱手,然后冲他身后的人一个挥手,只听一声呼哨响起,很快,就从不远处一片灌木丛后面跑出来一群骏马,马蹄踢踏,咴咴嘶鸣不绝于耳,那些突厥人一个个跃身马上,很快便跑得没了踪影。
“走吧。”罗用站在风雪之中,对身后众人说道。
“三郎!”那些赵家人这回也算是涨了见识了,谁能想到刚刚还呼啦呼啦躺在地上喘气的弱鸡,面对突厥人的时候能拿出这样的胆气和魄力。
“无事,他们不敢动手。”罗用看了看那些突厥人离开的方向,言道。
遭遇了这样一番变故,众人再不敢耽搁,清点了一下队伍,很快就再次出发了。
“你因何认定他们不敢动手?”等到他们走出了很长的一段路程以后,一直沉默不言的乔俊林,这才终于出声问罗用道。
“认定不了。”罗用坐在骆驼上,一晃一晃地说道:“只不过看他们方才那一番表现,像是不敢动手。”
罗用这两年也不是白混的,在民间总算有些声望,他这时候若是被突厥人给杀了,总不会连一点浪花都激不起来。
皇帝老儿这两年又是发军靴又是弄军粮的,搞得军中士气高涨,这时候若是顺水推舟,借着这个由头打过去,那些突厥人未必吃得消。
再说这些突厥人并非不注重名声,也十分重视对人才的招揽,并不是后世某些影视作品中塑造出来的,动不动就喝酒砸碗烧杀掳掠的形象。
杀死或者是强掳罗用,对于他们的名声是有碍的,而且不利于他们对草原上各个部族的控制和管理,因为很多草原人都对罗用心怀感激。
大致确定了突厥人的态度以后,罗用心里轻松不少。
其实他最担心的,还是常乐县那些本地豪族的态度。从前罗用看电视的时候,就曾经看到过七品芝麻官县令走马上任,结果却被当地豪强收拾打压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