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攸地贴地滚了过来。借着长枪地掩护攻到他的脚下。火光照耀下,只见两柄钢刀挥出两团淡红的光晕,扫向他的双腿,这是刀盾手和长矛手结合进攻的战法。两柄刀力道雄浑,尤青羽无奈,只得向后一跃,纵下围墙。
王都司站在墙头,一抖长枪将一名挥着刀嚎叫着扑上来的弥勒教徒刺了个对穿,然后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放眼望去,前边是火把地海洋,星星点点、沸沸扬扬。犹如涌动的星河潮水,疯狂的呐喊声则犹如山风呼啸,对方的强大声势令人怵目心惊,看那情况,兵力也远胜于他。
“李福达狡诈如狐、阴险如狼,他的亲信部下也大多是经验丰富地江湖人,所以做为诱饵,你们不但要独自承受第一拨强大的攻击压力。而且事先不能详情告诉官兵们。他们做不到行动自然的,过于严密的警戒防守会惊走了他们。
引蛇出洞地重任交给你们了。这个任务很沉重、也很血腥,可是唯有如此,才能把他的潜伏实力全都引出来一网打尽,那样才能避免更大的损失和伤亡。王都司,你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杨凌沉重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国公放心,他的弥勒香军再如何骁勇,毕竟训练时间尚短,凭我久经沙场的数千官兵,足以支撑到你们回来,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坚持到你们回来”,王都司信心十足地回答。
然而现在真正照上了面,他才发现这支名为太原团练地军队有多么可怕。一支民团武装,却拥有正规军都难匹敌的可怖气势。
那些半民半兵的人都是悍不畏死的,他们根本无视于周围被刺死、射死、砍死的同伴,只管一味的挥舞着刀枪扑上来,不断地冲上来。
伙伴的尸体在他们脚下就象一堆瓦砾一样,他们不但不会去看上一眼,甚至踩在上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就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也没有他们这么冷酷。
钢刀仍然在黑暗里疯狂地挥劈,无情地撕裂着骨肉,犹如砍瓜切菜一般。长矛象毒龙一般不断地穿梭往来,刺穿对方地身体,夹杂着地,还有嗖嗖的冷箭。
团练兵死亡地数目远远超过守营的官兵,但是后继者仍然潮水一般蜂拥而上,已经有多处地方有冲上来的团练兵和官兵纠缠在一起肉搏了。
王都司狠狠心,下令退守最后一道关隘,乐队发出了号令,后边的士兵们纷纷开始退却,抢占第三道防线的有利地点展开防守阵势。
而冲在一线亡命拼杀的士兵已经不可能再退却,只要一转身就是钢刀加颈,他们只能红着眼、咬着牙,拼命地挥刀,抱着杀死一个赚一个的念头为战友争取时间。
战场就是这样残酷,有时候退却是为了进攻。有时候主动牺牲一些人是为了以更小的代价消灭更多的敌人。义不守财、慈不掌兵,身为主帅者需要冷血时就决不能留情,这就是生与死的无情战场。
接连攻克两道防线,令弥勒香军声势大振,他们呐喊如潮,继续向最后一道防线发起了攻击,“杀皇帝!杀皇帝!”的呼喊声鼓舞着他们,却令防线后的守军莫名其妙:这里哪有什么皇帝?
“这一道防线如果再被攻破,那就只有退守钦差行辕了,我现在连死带伤。只余一千人马能战,退到行辕不知还能坚持多久,国公爷和骆大人能及时赶回来么?国公留下三千铁卫,下一步就只能依赖你们了”。
王都司喟然一叹,扭头望去,就见行辕中一名斜披明黄战袍的士兵匆匆跑了出来:“王大人再坚持片刻,便退入钦差行辕吧。刘将军让我告诉你,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等他们全部陷入战团时,就是他们全军覆没之时!”
李福达匆匆赶来了。
杨凌的大军被调离井径驿,直扑天清沟。此时李福达正在指挥军队攻打白衣军,白衣军则在攻打天清沟地关隘,双方拥挤在一个狭长的小山沟里,根本无法展开全部兵力,只有前面临敌的士兵能够与对方交战,兵力众多的优势难以发挥效力。
白衣军先一刻攻破天清沟。就能趁着夜色遁入莽莽青山再难追及,而追兵如果在他们攻破关隘之前攻破他们的防线,就能把他们全歼在这里。李福达当然不会让这诱虎离山的钓饵轻易完蛋。
这次调来围剿白衣军的是太原左卫和太原中卫,李福达把自已控制的太原中卫调到前边,又借口地势狭窄难以展开。命太原左卫想办法攀上两侧险峰,居高临下制控敌人。这山险要无比,只有几条樵夫山民踏出地小道,黑灯瞎火的要调一支军队上去。最快也得一个时辰。
而李福达本阵官兵却消极怠战地应付着局面,等着杨凌的到达。杨凌的大军真的到了,而且他已经传下将令,命其他各路围山官兵马不停蹄地立刻赶来,务必在天清沟全歼白衣军。李福达闻听消息不禁喜出望外。
眼见太原卫官兵作战不利,杨凌立即调度他的人马换到主攻阵地,李福达趁机把他的人马撤了下来一旁观敌瞭阵,趁着阵形演变。大战如火如荼的时候,李福达带着一众亲信悄然离开大队,向他一直牵挂在心地井径驿反扑回来。
当他赶到时,江南雁、尤清羽已经攻破了最后一道防线,残余官兵匆匆退进了钦差行辕。
“战事如何?”李福达一到便匆匆问道。
江南雁急急上前禀道:“守营官兵防守严密、反击坚决,不过他们仓促应战,备战不周,从方才的情形来看。显然是没有料到我们这一路奇兵的突然出现。属下正要组织进攻行辕所在”。
李福达听说了双方对战情形彻底放下心来。他的身份十分隐秘,就连祖藉都买通了张姓大族。在族谱上填上了他的化名张寅,除非杨凌有鬼神暗助,否则决不可能发现他地真实身份,自然也无从估计到今晚的临阵哗变。
但是尽管如此,多疑的李福达还是本能的担心会有陷阱,现在从江南雁禀报地情形来看,自已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一指黑沉沉的山影下那一大幢宅院,说道:“命人攻打行辕,点燃引火之物抛掷入院”。
一队香军士兵呐喊着冲了上去,另有士兵开始四处寻找引火之物。忽然,黑沉沉、静悄悄的行辕高墙上暗影连闪,传出几声短促的军令:“杀!”
箭发如雨,“噗,噗,噗,……”连串沉闷的轻响,是锋利的箭镞贯穿**地声音,犹如雨打残荷一般。冲在最前边的香军惨叫着倒下一片。
“笃笃笃”,及时有人举盾招架并大喊着:“墙头有伏兵,弓箭手还击、刀盾手进攻”。
训练有素的香军民团在骤急如雨的箭矢掩护下举盾扛梯直扑墙头,事实上在这样密集的箭雨下墙头也不可能再站人放箭了。
“轰!轰轰!”墙头上忽然又抛掷出一起喷着烟火的奇怪东西,落地爆炸,随即各种利器破空划出的尖锐声音不断响起,泣泣幽幽犹如鬼哭狼嚎。那是杨凌亲军所配的手雷,落地爆炸后里边盛装地各种钢珠铁片尖针不分方向地四下激射,杀伤面积惊人。而且用盾牌根本就挡不住。
根本不曾料到世上有这样犀利火器地弥勒香军站地太紧密了,这一阵轰炸前边上百人倒地,受伤尖叫痛呼地更是不计其数。江南雁大骇,说道:“这……这莫非就是杨凌在山东时对付白衣军的古怪火器?”
李福达却兴奋起来,他一把握住江南雁的肩头,忘形之下有些失控,江南雁觉得肩头如被虎钳扣住,竟觉有些疼痛:“不错!这就是他们所研制的古怪火器。哈哈。我们这一注押对了,真的押对了,正德小儿一定在行辕里!一定在行辕里!”
李福达放声大笑,根本不顾满地打滚号淘的信徒,厉声下令道:“大明天子正德就在这幢宅中,攻进去,杀死正德,天下就是我们的了。快。去营房中搜集门板、棉被,浸水为盾,尽量搜集引火之物,给我往院子里丢!”
杨凌率军追杀白衣军去了,这行辕是空地。携有最厉害火器的亲兵居然没有随他出营,留在这里做什么?自然是保护比杨凌更重要的人物,那还会是谁?
只有一墙之隔,大明的天子就在那里。很快,他就将成为提在自已手中的一颗人头。然后,自已就将提着这颗血淋淋的人头一步步走上去,走上九五至尊的宝座,成为天下万民膜拜的帝王,成为弥勒大帝。
炽烈地**让李福达疯狂了,也让陶醉在即将迎来大胜利的弥勒教徒们疯狂了,弓弦颤鸣声、呐喊咆哮声、人体堕地声、火器爆炸声、利矢入体声、箭射盾牌声、惨叫哀嚎声。犹如一曲疯狂的交响乐,由这群疯狂的人演奏着。
墙上的防御力量已经有所减弱,墙头下也抛下了上千具尸体,燃烧地被褥桌椅到处发着零散的火光,李福达正欲一鼓作气,再次发动一轮冲锋绞杀,远远一匹快马疾驰而来:“报~~,教主。杨凌大军发现不妙。正在紧急回营”。
“还有多远?”
“二十余里”。
“二十里地……”,李福达望望那堵已被鲜血浸透的墙。那道短短的不可逾越地天堑,里边越是死守不退、越是决不放弃,他越是相信皇帝就在里边,难道功亏一篑,在这个时候撤退?
谁能甘心啊!只要攻进去,杀死正德,那么夺取天下要容易百倍。现在不除掉他,将来付出百倍的努力也未必能杀死他,千载难逢、这是千载难逢的唯一机会。
片刻的动摇之后,李福达的脸色变的坚毅起来,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火把迎风的猎猎之声。“不能退!我们必须杀进去!只要除掉正德,援军军心必乱,我们照样能冲出去。正德不死,我们迎来地将是连番苦战,诸位兄弟,胜败尽在此一举了,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夺下这座行辕所在,杀他个寸草不留!”
“杀!杀个寸草不留!”杀红了眼的弥勒香军们疯狂地重复着他的话,开始发动了最后一轮冲锋,盾牌、门板、棉被等等防护设备统统抛弃了,他们用血肉之躯铺垫着向前的道路,弓矢、标枪、火把、烟球,一切可以抛掷的东西,都没头没脑地向院子里丢去。
前院的仓房起火了,火势滔天,映出一片红光,映着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左墙上出现在几个英勇的香军士兵地身影,正奋力同墙内地官兵搏斗着。
“轰”地一声,结实的桐木大门带着门框被撞倒了下去,大地发出一片震颤,惊喜若狂珠香军士兵经过片刻地寂静之后,开始发出疯狂的嚎叫,抓起刀枪掩杀进去。
杨凌的援军越来越近了,李福达的香军也攻进行辕了。又有消息送到,以此驿此山为目标,北、东、西三个方向,都出现了赶来勤王的官兵,最近的已经到了不足十里的地方,再不退就冲不出官兵的合围了。
然而现在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皇帝,半辈子梦寐以求的目标就在眼前。怎么可能放弃?抓住他就能胁迫官军闪开一条道路,就算他死在乱军之中,也足以扰乱各军军心,从他们松动地防线中闯开一条生路,突围远比杀死正德容易的多!
李福达现在就象一个疯狂的赌徒,尽管他平时一副冷静自若的模样,但是当他人生中最大的一个诱惑呈现在眼前时,他也不禁下了一注最大的赌注。
李福达拔刀在手。高声喝道:“杀进去,生擒皇帝,号令三军,冲!”说着一马当先,向行辕冲去。他手中的刀宛如雷电,释放出一道道眩目的银光,刀光所至,所向披靡。所有地香军战士也在亡命相搏。状若疯虎。
最骁勇善战的边军铁卫也抵挡不住这股洪流,他们被迫节节后退,每名战士的身上都染满了鲜血,敌人的,自己的。袍泽的,看起来已如同厉鬼。幸好他们还保留了几枚手雷,眼见李福达亲自领军杀进来,香军士兵势不可挡。他们立即抛掷手雷,向中厅跑去。
这种打哪指哪难以预料的可怕暗器,在方才的攻防战中已经让弥勒教徒吃够了苦头,那种爆炸地奇速和威力就是李福达这样的高手也心中忐忑,一见冒着烟的手雷滚了出来,他立即飞身闪到柱后。
“轰”地一声响,尽管躲在柱后,一枚回旋射出的铁片还是“嗖”地一下划过他的头顶。割破了束发布巾,长发披散下来,还有几绺断发。猝不及防地几名香军士兵惨叫着倒在地上,李福达大怒,他提着刀,领着江南雁等几名高手飞快地向后院扑去。
此时已是处处火起,映得行辕中亮如白昼,李福达等人这一路冲下来再未遇丝毫抵抗。李福达不禁大奇。此处已被团团包围,正德已是插翅难飞。这处依山而建的关隘军营更不可能有什么穿山而过的地洞,他放弃抵抗是要束手就缚么?
前方到了后院正房的大客厅了,李福达一个飞身跃进厅去,只见幔帘吐焰,燃烧地极是迅速,窗棂的糊纸、桌椅的垫布也在吐着火苗儿,正前方的厅堂里空空荡荡的,中间只放着一张方桌,桌上高置一块黑底白字的巨大灵牌,上边一行大字:“弥勒教主李福达埋骨于此!”
李福达的脸色刷地一下变的雪白,他并不怕死、更不怕任何威胁,一个自幼就以杀皇帝夺江山为已任地野心家,还有什么能够打击得了他?唯有一样,那就是他的野心被无情的挫败。
江南雁等亲信也跟着冲进了厅中,一见到那半人多高的灵牌,他们也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刚刚还沉浸在取得绝对胜利的狂喜中,陡地面对这种现实的打击,令他们站在那儿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李福达在这一刹那好象忽然苍老了十岁,他的刀尖慢慢垂向地上,淋出一条滴血的痕迹,四下地火舌灼烤着人面,好象头发都要烤焦了,“毕毕剥剥”地烈火燃烧声响中,他看清了灵牌上那行大字旁的另一行小字:“挚友大明威国公杨凌谨立”。
喷吐地火焰中,李福达忽然觉得自已就象一只扑火的飞蛾。再也不必抱什么侥幸了,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一个陷阱,最可笑的是,这陷阱不是杨凌挖给他的,而是他自已掘好了坑,请杨凌来埋人。
“呀”地一声大叫,刀起狂风,一刀两半的灵牌和方桌轰地一声炸开,向两侧飞去。李福达单刀前指,长发飞扬,双目一片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