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皇朝处决死囚的所在,那些开国时铺下的青石砖经历了数任皇帝之后,如今早已经被无数的鲜血染成了怎么也洗刷不掉的血腥赤色。
每当阳光明媚之时,倘若有人从午门之外路过,就会嗅到一丝浓烈的血腥味,还有看到无数的苍蝇在那些青石砖上徘徊。
今日的午门没有苍蝇,只有近百个身穿白色囚衣的死囚犯,他们在里里外外三层重兵的看守下,鱼贯的被押上断头台,密密麻麻跪成一片。
百个身穿朱红色小褂的刽子手捧着鬼头大刀,依次站在死囚犯的身后。跟他们脸上的冷酷杀意比起来,死囚们则是充满了绝望。
尤其是正中央的一个老者和两个中年人,神情中充满了愤恨和不甘。
居高临下,丁野看的清清楚楚。他们的面庞虽然被岁月改变,他们的容颜虽然憔悴凋零,他们的尊严虽然被蹂躏践踏,可他依然一眼就认出这三个人的身份来!
祖父丁天宁,父亲丁如山和二叔丁如海!那三个为首的死囚赫然就是丁家的三个主人!
而在那一片坐以待毙的人群之中,几乎全都是丁野熟悉的面孔。他看见母亲,看见小妹,看见哺育自己长大的奶妈……他们灰头土脸,垂头丧气,如同一根根没有生机的朽木,茫然等待着刀斧的宰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无数次的噩梦之中,丁野都会梦到这样一个场面,却从来没有一次如同这样的真实。他能看见祖父深深的皱纹,能看见父亲被拷打的伤痕,能看见二叔那满是血泡的嘴唇。
他看的清楚,可这一丝魂魄却无能为力。
“嗵!嗵!嗵!”号炮再度响起,一连三声,追魂夺命!
“午时三刻已到,斩!”监斩官高喝一声,将面前的一桶签令“哗啦啦”的洒在地上,签令上写着一个个丁野熟悉的名字,好似地狱的生死簿般猩红夺目。
“唰!”上百柄雪亮亮的鬼头大刀扬起来,刽子手们齐齐抓起一个大海碗,咕噜噜灌了一口气,再“噗”的一声将酒水均匀的喷洒在刀锋上。
一股奇异的酒香在午门内外飘荡着,和这凄厉的场面构成了一幕让丁野永远也无法忘怀的画面。
“冤枉啊!”当刽子手按住丁天宁的头颅,让他露出颈子的时候,这位曾经的军中巨头忽然爆发出一声怒吼。
他身躯往上一弹,似乎要反抗,可只听得一通“哗啦啦”的乱响,丁天宁就痛苦的缩成一团,再也动弹不得了。
丁野这才看见,祖父身上赫然有七八条蓝色的铁链贯穿而过,将他一身修为镇压的严严实实。此刻的丁天宁哪里还有半点虚境强者的风范,比起一个普通的老人还有不如。
若是有泪,丁野早已泪如雨下;若是能抛头颅洒热血,他也一定冲进刑场和亲人们共同度过这惨烈的诀别。可他只有一缕魂魄,飘渺无依,一阵风就能吹散,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雪亮的刀光在刑场上空闪耀着。
“冤啊!”被丁天宁的一声怒吼打动,连同丁如山丁如海在内,上百个丁家族人齐齐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斩!”监斩官面露怒容,高声呼道。
鬼头刀扬起,落下,一阵风吹过,血如同春日里飞舞的桃花,在空中洒成一片红色的海洋。
丁野不忍再看,这就是前世丁家被满门抄斩的那一幕吗?那时节的丁野正落荒而逃,躲避着厂卫无孔不入的追杀,他是数日之后才在一座县城的城门上看到丁家因为谋反而被满门抄斩的告示。
他还记得,站在那告示下面,自己硬是咬碎了一颗牙齿。那是他人生的转折点,从那一天开始他才意识到过去的岁月是多么的荒唐,多么的无知。
这个世界用残酷给丁野上了一堂课,前世他无力回天,这一世他有了机会,难道却要葬送在雪山之中吗?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重活一回,我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一丝不甘和愤怒燃烧在丁野的魂魄中,他想要仰天长啸,跟冥冥中主宰命运的神灵呐喊!
“我不甘心!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我要改变丁家的命运。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再度发生!”目光猛地一转,丁野望向午门外的汪洋血泊和百颗难以瞑目的人头,用尽全部力量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风流云散,魂归躯壳,丁野猛然睁开眼睛,首先感觉到的就是刺骨的寒意。
“我没有死?”喘了几口粗气,丁野终于确定他还活着。
在他身下,还有一个柔软的躯体,胸口也在微微的起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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