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庞的雪白驱散了屋里绰绰的暗影,宛若一枚闪着冷白之光的美玉。
楚玄墨!
不!他不是真正的楚玄墨!
她心下讶异,他怎么跑到自己的寝房?
“你不是应该在春芳阁吗?”她知道,风无极应该把他转移到别的殿室,让那些不速之客扑空,他不该在这里。
“你很奇怪,为什么我在你寝房。铨”
楚玄墨把茶杯放在桌上,尔后斜倚窗边,精瘦高大的身躯隐在黑暗中。
云清晓冷静下来,“洗耳恭听。”
即使暗影覆盖了他的俊脸,但他黑若曜石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着光,是一种阴戾无比的光,经年不见天日。他的嗓音低低的,三分柔和,三分阴冷,“或许你已经猜到,我不是真正的楚玄墨。”
她不语,静候下文。
楚玄墨淡冷道:“今日你到我寝房,应该不是风无极让你来的。”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去试探你?”
“你受命于人。”
“是吗?”
“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楚玄墨,除了楚皇,还有谁?”他的唇角勾起来,“你是楚皇的人。”
云清晓轻声一笑,心下更觉得诧异“若我是楚皇的人,那又如何?去告诉风无极?”
楚玄墨淡淡道:“想必风无极早已查清你的底细。”
她直视他的眼眸,“大皇子不如开门见山。”
他亦盯着她,“如若我说,我便是真正的楚玄墨,你信吗?”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能分得清?”她心中顿起疑云,风无极怎么可能把真正的东楚国质子带到江陵?太冒险了。
“很多人都不知道风无极在想什么,猜不到他的心思,因为,他的心思是九曲回廊。”楚玄墨大有深意地说道,“你说对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假难辨,这便是风无极想要的。”
云清晓琢磨着这句话的深意,而他已从窗台离去。
这一晚,她辗转反侧。
————
次日一大早,东楚皇帝听闻昨晚白虎宫遭遇夜袭,匆匆赶来看望儿子。
这一整个白日,这对父子不是殿内叙旧,就是在花苑赏花,如胶似漆。
云清晓站在殿廊下望着他们,若有所思。
“父慈子孝,很温馨,令人感动。”
无需回头,她就听得出来,这清冷的声音属于风无极。她轻淡道:“可惜,越是让人感动的东西,越是假的。”
风无极没有意外地问:“何出此言?”
“以大人的九曲回肠,会明白的。”云清晓清然一笑,“对了,昨晚没出什么乱子吧?”
“折损几个侍卫。”他侧头看她,发觉她的脑子越来越好使了,可谓一日千里。他笑道,“今晚秦皇、越皇设宴,恭贺楚皇父子俩团聚,想来吗?”
她摇摇头,转身回房。
风无极冷冷地眨眸,眼角飞落一抹轻霜。
这晚酉时,宴开乾坤殿。
楚玄墨与东楚皇帝同案,成为全场的焦点,吸引了不少宫女的目光。
她们从来没有见过俊美如谪仙的男子,他不染尘埃的气质,他清冷高贵的气度,他俊美如妖的容色,都让她们看直了眼,心跳越来越快。
“听闻昨晚有刺客夜袭白虎宫,不知抓到刺客没?”西秦皇帝问道。
“秦皇有心了,昨晚夜袭白虎宫的刺客身手高强,想对楚大皇子不利,不过功亏一篑。”风无极回道。
“刺客竟敢夜闯行宫,胆子也太大了。查到是什么人吗?”南越皇帝慵懒地斜倚身后的案几。
“那些胆大包天的刺客来去有序,训练有素,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燕天绝从容一笑,“不过,即使没有线索也不难猜,朕和无极已有共识。”
南越皇帝笑问:“什么共识?”
风无极淡笑,“无凭无据的事,不可妄语。密谋者心中有数,皇上与无极亦心中有数。”
西秦皇帝道:“算起来,楚大皇子在洛阳已有十八年,燕皇,这十八年也不短了,人生苦短,有多少个十八年?打算何时让大皇子归国?”
燕天绝爽朗道:“我燕国肥沃富饶,不缺大皇子一份粮,养他一辈子也养得起。”
“话可不是这么说。身为大皇子,该有大皇子的担当。楚皇春秋鼎盛,但也是时候册立太子了。”南越皇帝朗声道。
“大皇子虽是长子,但并非嫡出。”风无极好整以暇地问,“楚皇,若是册立太子,嫡长子和庶长子,你如何选?”
南越皇帝和西秦皇帝左明枪、右暗箭,燕天绝和风无极一唱一和地堵回去,不让他们占丝毫便宜。
东楚皇帝愣了一下才道:“立储一事,朕还没想过。”
楚玄墨俊美如画的脸庞笑起来,那般动人心魄,“楚国效仿历朝历代,立嫡,立长,立贤。楚玄玉乃皇后嫡出的大皇子,父皇自然立他为太子。”
这番话,倒是让众人意外,东楚皇帝更是意外。
云清晓站在大殿的西窗下,听见了殿内的谈话声。这楚玄墨的嗓音当真悦耳,宛若金玉击石、水滴鹅卵。
接着,舞伎跳起柔美的舞,体态翩跹,婀娜多姿。
她往后头走,绕到东窗,以免被人发现。
走到大殿东侧,她看见,前方不远处,楚玄墨临风而立,衣带当风,大有飘然而去之感。
他不是在殿内吗?怎么出来了?
他走过来,眉宇舒展,“我们又见面了。”
“大皇子是出来醒酒吗?”云清晓心中雪亮,他是故意出来的吧。
“算是吧。”楚玄墨掀袍坐在石阶上,“陪我坐坐。”
她坐在他身侧,静默不语。
他的俊眸很静,很沉,是一种看透红尘的冷寂,一种勘破俗世的幽深。或许是长年累月的幽禁让他拥有这样的气度与眼神。
楚玄墨道:“芸芸众生里,鲜少女子如你这般貌美如花、静婉似渊。”
“大皇子谬赞了。”云清晓莞尔,“大皇子想回金陵吗?”
“回去又如何?不回去又如何?”他的声音淡然如水。
她明白他语气里为什么有这么浓烈的无奈与寒凉,就算他回金陵当尊贵的大皇子,可朝野上下看得起一个当了十八年质子的皇子吗?后妃和其他皇子容纳得下他这个备受宠爱的皇子吗?想象出来,在金陵活下去,是一条更加艰辛的路。
楚玄墨忽然侧身,欺近她,“风无极把你带在身边,可见你非寻常女子。”
云清晓看着他清澈的眼眸,只觉得有一股阴寒之气袭来。
“你很聪明,但你忽略了身边人最擅长的招。”
“哦?是什么?”她望进他乌黑的瞳仁,望不到底,触不到心。
“他最擅长的是,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以假乱真,他偏偏把真的摆给所有人看,让所有人认定那是假的。”楚玄墨的鼻尖距离她的鼻尖,仅有微末的距离。
云清晓琢磨这句话的深意,他说的是风无极……
他端正了姿势,云淡风轻地说道:“相信你很快就会明白。”
她仍在琢磨这句话,浑然不觉他走了。
————
燕天绝多饮了几杯,声称不适,先行退席,吩咐风无极继续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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