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个字,情,理,还有利字,讲情的人不适合庙堂,所以周东年周尚书死了,李怀李刺史也死了,我爹也死了,他们这些人,都讲情分,讲利的人可就多了,如今朝廷百官,无利不起早,他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商贾生意人怕的就只有一个利字,至于理字,很多人都懂,只是放在心里的人实在太少,先生说而今的江湖就是少了个理字,以前的公道都在性命之上,而今的公道早就不在人心了,少的就是这么点味道,这江湖,也就不是以前的江湖了。”
陈烟雨抿着唇哀叹说道:“人各有命。”紧接着又是直勾勾的看着徐江南,白牙红唇说道:“我不会去拦你,但是我不希望到时候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徐江南的话算是晦涩,可陈烟雨的话却是直白,她懂这话里的意思,自然也能知道陈铮的意图,徐江南是个表面浪子,心里重情,不然也不会来这个是非地段,对于陈铮的意思她不想顺水推舟,也不想落井下石,但是这份说辞,却能表现出她的态度,她会站在徐江南这一边。
徐江南乐呵一笑,原本很是煽情的气氛就此破坏,他像一个经年富贵的员外老爷,侧着身子靠在椅栏上,手指梭巡在檀木花纹上,笑着说道:“他能让你来劝我适可而止,这就说明他对我还有些忌惮,他想让我把这些个烂白菜烂萝卜清理出去,又担心过犹不及,怕我直接将摊子给砸了,到时候狼藉一片,他这个老掌柜就得从头收拾,得不偿失。”
陈烟雨常在皇家后院,不见外人,却偶尔也能见到陈铮身边有个青衣草履的中年人,双手合袖,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走,脸上笑容和熙,不说话她也能猜到几分,而今徐江南的眼神便有几分相似,只不顾更像那位先生,加了几分江湖气的桀骜和世外,而她也不管,无论眼前人或邪或正,或妖或魔,只是还是他,这就够了,最简单的心思,谁让在她举目无亲的时候遇见了这个人,提着灯笼在夜里相依为命十多年,她抿着唇在这里微笑,等了一会又说了一件事。“我听他说,先生似乎与他有过一次交易,在十多年前,以命换命,这一次就是还命的时候。”
徐江南昂起头看着陈烟雨。
陈烟雨斟酌了一下说道:“先生用自己的命,换了安越王一府人的身家性命。”她说完这么一句话,也不担心徐江南不信,就只顾给他添茶,紧接着又用茶杯盖替他拨着茶水。
徐江南也不讲究,顺着喝茶,沉吟了一会说道:“这事倒是有可能。以前的时候我就想过,为什么先生能斩了青城山却能全身而退,惹了江湖又惹了庙堂,光凭天下评一个虚弦名头?要是现在看倒是有理由,可放在二十年前,光一份来处不明的名录,上面一些才弱冠年纪的士子书生,就能威慑住整个江湖和庙堂,太过浮夸,而且想想时间,似乎李先生斩山那会,天下评还没瞧见影子。”
这段尘封二十年的历史,说出来也就只有二十年前的老人知晓了,只不过可惜,死的死,散的散,剩下的都是一些不愿意说的知情人,沉酿为酒,徐江南也无从问晓,更加不用说盘根错节的杂糅问题,就比如李闲秋的事,你在西蜀道问,可能是斩山在前,可在江南道,又或者北齐,那就可能天下评在前,仁者见仁,跟成王败寇一个道理。
徐江南侧过身子,斟酌说道:“其实我觉得在先生和他之间,应该还有一个中间人,不然光凭他的身份,又或者先生的清傲,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徐江南叹了一口气,不过随后又是笑起来,看着陈烟雨笑道:“这个中间人,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我爹。”
陈烟雨不管他话里有没有深意,咬着唇说道:“你不恨他?”
徐江南摇了摇头苦笑道:“哪有为人子女恨父母的道理,况且我爹也是想让我活下去,至于说是活多少年,多一年算一年,总比死在娘胎里要好太多。”徐江南话锋一转,望着陈烟雨试探问道:“你呢?还恨着他?”
陈烟雨摇了摇头眨了眨眼,实诚说道:“不知道。你希望我恨呢?还是不恨?”
徐江南话一出口就知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的徐江南低头喝茶,至于她的身世,徐江南这会不想说,以前在西蜀道的时候年轻气盛,可能想着告诉她真相,告诉她其实她是西蜀道的公主,跟这位西夏的天子毫无半点干系,而今不同,他这会过来带不走她,陈烟雨也知道这会并不是离开的时候,也没提半点让他为难的事情,这层身份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她的保护膜,戳破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都说一叶知秋,一叶知秋,在徐江南看来,这会陈烟雨清淡如烟的笑,却是不近人情,一笑知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