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我先勾画公爵,然后在他的身后增添上里米尼与佩萨罗,在这里,我从马萨乔那里所学习到的透视法得到了很好的运用,公爵看了草图就大为惊讶,我不但将天空、建筑、山丘与他的比例都构建的很好,还因为将他放在了画面左侧中心的缘故,让他看起来格外高大与强壮,而他的视线延伸出去,就是他凭借着个人的威名与魅力征服的城市,画面是一个整体,密不可分,并且栩栩如生。
他是如此急迫,但父亲,您知道的,我做任何事情,都希望能够做的尽善尽美,我向他这么说了,公爵有点不高兴,但还是答应了我,只希望我能够更快一些,所以,我几乎连吃饭、睡觉的时间全都用在了这两幅画上,它们让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疲倦,如果不是胜利的热忱在支持着我,我一定早就昏厥过去了。
还有一件高兴的事情要和您说,那就是公爵果然采纳了我的建议,他在进入佩萨罗后,对那里的人民非常好,只让他们承担他所要缴付给圣库的贡金与为了保护教皇国而缴付的协助金,以及他所率领的军队所需的一半俸金与给养,并没有附加其他的税金与供奉,当然,他也酌情接受了一些市民们奉献给他的礼物,其中包括十二尊镀银的维纳斯雕像,姿态各异,非常美妙,等我完成了画作,一定要向公爵请求,允许我去临摹与抚摸它们,唉,父亲,“美貌的力量于我是何等的刺激啊,世间更无同等的欢乐了!”(注释1)
若要说有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大概就是这世上总有些不爱美,不珍惜美又不遵守规矩的粗人了,虽然公爵没有允许他的士兵在佩萨罗肆意劫掠,但还是有人遭到了不幸……这里的一位主堂神父申诉到随军主教这里来,他的侄女在做弥撒回家的路上遭到了一些公爵士兵的劫持与……强暴,她的弟弟在阻止他们的时候,被杀了——那个可怜的女孩辨认出了公爵的纹章,而且是最新的,也就是教廷的圣钥匙,公牛,百合花,以及公爵在得到佩萨罗后吩咐士兵们加上的,有七个头的巨蛇——那是一种神话中的怪物,斩掉一个头,就会长出一个头,与他的野心是相当合适的。
公爵温言劝慰了他们,并且给了大约三百个金弗罗林的抚慰金,但他断言这不是他的士兵所做的,“他们都是能够严格遵守纪律的,最好的士兵。”他这么说,然后告诉人们,这些都是附近的盗匪在冒充他的士兵为害做灾,污蔑他的名声——他亲自率领着士兵去剿灭他们,然后把他们挂在城墙上与树林间。
对此……我当然是愿意相信公爵的,只是我总免不了忧心忡忡,虽然因为忙碌于画作而无法脱身,但我仿佛还是能够听见那天女孩的哭声。
我们在佩萨罗休整了一段时间,期间我终于先完成了一幅公爵与佩萨罗宫的画像,那是一座大理石宫殿,没有见过的人无法想象它有多美,因此我试探着向公爵请求,是否能够去佩萨罗的大理石产地看看,既是为了给他雕像做准备,也有可能,在罗马,或是他想要的任何地方,我也能为他造出那么一座华美典雅的宫殿。
公爵犹豫了一会后,答应了,但他坚持要求我带着一队士兵去。
事实上,勘察大理石产地固然是我的一个原因,而想要走出去看看,松散一下心情也是我的想法之一,佩萨罗面对亚得里亚海,风景秀丽,空气清新,还有一个巨大的海滨浴场。
在离开军营的路上,我遇见了列奥纳多.达芬奇,您应当也听说过他的名字,我必须承认,在绘画方面,他确实有我无法企及的长处,但在雕像方面,他又要略微逊色于我——在公爵心中的地位也是如此,在俗人的技巧上,我要低于他,在艺术的天赋上,我又要高于他,但他已经接近五十岁了,胡须花白,皮肉松弛,而我,您的儿子,我还不足三十岁,假以时日,我有足够的信心超越他。
不过鉴于他的身份与年纪,我还是先向他打了招呼,并邀请他与我一起出去走走,但他拒绝了,而且那个眼神让我感到奇怪——那是怜悯的眼神,又带着一些自嘲。
这个眼神在我的头脑里萦绕不去,以至于我的短暂旅程也变得无趣了,或者说,我始终疑惑着,在这一路上,我看不到一个佩萨罗人。
我十分害怕,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父亲,请祝福您的儿子。
米开朗基罗于佩萨罗
注释1:“美貌的力量于我是何等的刺激啊,世间更无同等的欢乐了!”这是米开朗基罗的原话。出自于他的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