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华一时分神,不及防辛眺趁隙一剑击来,眼看就要伤及肩臂,顾少棠一记飞镖射出,打偏剑锋,又仗剑飞身而出,剑招凌厉,突破西域暗卫围攻之阵,转瞬到了跟前,奋剑一撩,将二人左右冲开,辛眺未及防,猛被顾少棠一脚踢中,险些翻跌,又觉一剑撩来,回身横剑防击——这辛眺剑法造诣在已往生极乐的西厂大档头马进良之上,对付顾少棠应该不在话下,然顾少棠这等聪颖尚武,这些日子与雨化田交手,武学功底早已被激发得一日千里,不可同日而语,辛眺奋剑难敌,转眼被一剑架上脖颈——
那剑,却竟是雨化田的三刃剑。
黄金龙纹,剑鞘未脱,却叫辛眺登时不敢动弹,直瞪着顾少棠:“督主他……”
顾少棠听出他担忧,挑眉道:“雨化田现下在我的掌握中,你若再敢妄动,他小命难保。”
辛眺神色一紧,道:“顾帮主,督主待你……”
顾少棠手一偏,剑鞘直顶他咽喉,登时叫他吭不出声来,她冷然道:“我知道你能使唤这帮西域暗卫,我叫手下绑了他们,你不许耍花招。”说罢,扬眉回首:“辛平二财。”
那辛平二财正缩在一旁,听声回应,立马搜了绳子绑人,生怕慢了一步,他们见得顾少棠平安无事,已是满足,心中愧然所至,不敢多看一眼。
顾少棠见他们绑好了人,突然出手,连点辛眺几处大穴,叫他做了木头人,才觉放心,回首将视线掠过小柱子,又见周华忧心忡忡看着自己,心下已有几分了然,示意三人留候,便引了周华入林,行到静谧处,回身道:“周伯,你若有话要问,便直说吧。”
周华也便直截了当开口:“西厂督主雨化田跟卜仓舟长得一模一样,你们还在龙门客栈结交,这事是不是真的?”
顾少棠心中坦然:“是。”
周华心中惊骇:“你与那雨化田,当真是关系匪浅?”
顾少棠皱了皱眉,对此无法下定论,可想及数番相杀互饶,又否认不得:“……算是吧。”
周华满眼失望,叹了口气:“自我听说你在龙门和西厂联手围剿黑鸦帮,还觉事情定有蹊跷,没想到……真没想到……”
见他扼腕,顾少棠于心不忍,喊了一声:“周伯……”
“你莫叫我!你爹蒙受冤屈,惨被官府围剿,尸骨无存,你不替他报仇不说,竟还私下和朝廷鹰犬结交互助——帮主,你这种做法,对得起鹰帮,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吗?!”
周华痛心疾首,声色俱厉,顾少棠浑身一震,面上失了血色。
这句话对她而言有多重,他自是不知。
她便是那般,纵然受尽千般苦楚,也绝不低头喊痛的性子,此时也无法再堪重负,低了头,再如何忍耐,也无法承受这般斥责,拳头紧了又紧,别开了头,终是颤着声,开了口:“你岂知道……那日爹爹为了救我,遭了弟兄暗算身受重伤,我们逃到樟木林时,他已知没有生路,可那时候,他竟还顾着我,逼着我立下三个重誓。”
周华心中意外:“重誓?”他哪知这其中还有隐情。
顾少棠闭目颔首,声音有些发哽:“他要我顾好鹰帮,理所当然,可不知为何……还要我发誓不和朝廷作对,更要我……放下仇恨,宽恕背叛他的弟兄,他说,若我做不到这其中一样,他便……不能瞑目……”
周华听得浑身一震。
此事他都从未听讲,鹰帮五将定也不知,可见这事埋在她心里已有多久,而她却竟一人担负着,从不开口。
顾少棠双手紧握,肩头发颤,蓦地抬首,那年少的双眸,压抑了多少痛楚无奈,竟生生露出了凄苦神情:“我不是不想报仇,我只是不能……不能违背爹……”
见她忍得心中痛苦,周华亦是憾然,抬步过去扶了她的肩,满目自责:“别再说了,我知道……我早知道帮主有孝心,不是那忘恩负义的孩子,是周伯错怪你了……莫怪周伯,周伯只是太伤心,你爹一世豪杰,却竟……唉……”
沉沉叹息,苦恨难消,追忆往日,满心皆憾。
顾少棠抿了唇,再吐不出半句话来,黯然垂首,额发遮掩了表情。
崖下一夜,痛哭失声。
她不愿后悔,是因再多的悔,再多的泪,也挽回不了逝去之物。
碧落黄泉,前事俱梦,生死契阔,难以成说。
窗棂静,风帘动,雨化田被开门声惊醒,睁开眼,动弹不得。
院中刺耳的嚎叫声不知何时消弭,他都有些意外,自己竟能在那般吵闹中疲倦睡去,身边有人靠近,雨化田瞳仁微斜,看到张巧书站在床头,背着手,抿着笑,一副打算做坏事的表情。
“呐,大哥哥,我问过顾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可是她不告诉我,你可以告诉我吗?”
“……”
张巧书见他不吭声,自顾自道:“不说也没关系,我晓得,江湖人嘛,都是神神秘秘的,日后张女侠我行走江湖,也要这样,行侠仗义不留名。”说罢还煞有介事,眯着眼哼哼一笑,那模样,倒有几分似顾少棠。
雨化田神色一动,冷冷嗤道:“江湖够乱了,你来蹚什么浑水。”
张巧书直觉他这话没好意,犯了恼,当下掠开了阵势:“你是觉得我不够资格吗?!别小看我!顾姐姐教了我西凌长拳,一般人不是我的对手!”
雨化田瞧着她对着空气出拳,招式倒是像模像样,可惜……唉……“带坏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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