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巧书聪明,几遍过目便能记住五成,随之起拳。
日上树梢,雀跃枝头,落英缤纷,两道白影,一大一小,翩然起武,那景象,霎是美好。
顾少棠见她聪颖,倒也来了兴致,将烦人的雨化田抛诸脑后,用心指教,不知不觉练了半个时辰,张巧书已是累得满身大汗躺倒在地,而顾少棠一夜未眠精神稍疲,出了汗,反倒清醒许多,恰逢张氏慵慵睡起,寻不着女儿,差人来唤,两人方笑着击掌道别。顾少棠目送她离去,行至庭院荫下盘腿运功调息,稳定了心神,也趁隙理清了思绪。
与雨化田之事,孰是孰非,难以判定。
虽则情意滋生,难以自控,然而他如鹰俯瞰,让她无所遁形,而她却如墙障目,视而不清,多不公平?他既能似如风似雾,捉摸不透,她又怎不能种种怀疑,诸多顾虑?焉能无情,亦并非无情,而是这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种种谜团,划分了出难以跨越的界限——
顾少棠抬首吐息,仰望蓝天白云,沉思片刻,才起身折返西厢房,她暗下决心,此番定得问出些线索来,不能再叫他蒙蔽了去,迅步至西厢,推门而入,目光一扫,心里却咯噔一下。
雨化田竟未卧床休憩,而是坐在厅中窗边太师椅上,向着窗户趴靠,日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笼了一层光,发未束冠,面容苍白,略显憔悴,着一身织锦直缀,水般透着光,抬指向窗外,食指修长,停着一只雪白信鸽,听得入门声响,侧眸瞥来一眼,白鸽旋即蹬指振翅飞去。
顾少棠心下一紧,大步上前,质问出声:“你给谁报信?!”
雨化田片刻未语,只盯着她,盯得她气势渐消,才沉声问:“事到如今,你还不信我?”
顾少棠一时语塞,皱了皱眉,甩手扣住飞镖,哼了一声道:“我若不信你,那白鸽还能活着飞出去?”语气颇有些别扭不甘。
雨化田唇边一笑,低语道:“你有事要问我。”他很肯定。
顾少棠飞镖旋回腰际,甩甩手臂壮起气势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便问你——伏龙笛为何在你身上,鬼门峡一事是何故?谁引我入鬼门峡?我鹰帮弟兄又是遭谁控制?你若答不出来,休想我轻饶了你!”
雨化田只不疾不徐,反问道:“知道苗疆的巫蛊宝典吗?”
顾少棠皱眉思忖,回道:“我听过,但不太清楚。”寻思一下,又道:“你是说我鹰帮弟兄中了蛊?是苗疆人做的?”
雨化田道:“他们中了青罗蛊女的附身蛊。”
青罗蛊女?顾少棠听得糊涂:“谁是青罗蛊女?附身蛊又是什么玩意?”
雨化田倒颇趣味这一问一答的,只轻巧道:“青罗蛊女就是万优身边的女婢,化名青霜,但不是苗疆人。”
顾少棠听得这话,已恍然想出是谁。
雨化田又道:“青罗蛊女,是巴人一族板盾蛮一支的后裔,原为族长之女,因故偷走族中珍宝七峪珠,流落在外,被苗疆巫蛊一族的族老蛊王收养为义女,带回苗疆,谁料,她不仅叛族,且还弑父……”说到此,心内有一些波动,面上却很平静,只缓缓道:“青罗蛊女夺走了巫蛊宝典,以非苗人之血,强行养蛊——那附身蛊,就是巫蛊宝典的入门蛊,形体透明,钻入耳内,能令人失去意志,而被施蛊者操控。”
顾少棠皱紧了眉头,这巫蛊之事,她略有耳闻,只知虫蛊奇险奇恶,弹指能施,若不慎中招,非施蛊之人不能解,若不能解,那她一班弟兄,岂不凶险?
顾少棠思及此,不由烦躁抓头:“我和她无冤无仇,她为何害我?”猛醒觉,又质问:“她是万优的人,而你趁她不在杀万优,这事是你招惹来的?!”
雨化田道:“我想她最初是想杀你取悦万优,而后是想栽赃嫁祸,借你的手杀我,为万优报仇。”
顾少棠一瞬愕然,又皱眉低问:“你早知道这是个圈套?”
雨化田不做声,显是默认。
顾少棠心口一堵,直待反应过来,气冲头上,猛一把拽住了他衣襟吼道:“你明知是圈套,为何不说?!”
雨化田抬目看她,淡漠一笑:“你说过,我说的话,你半句不会相信。”
顾少棠瞪大眼,心内一团火烧了起来,气得想给他一巴掌——就这一句,就这一句,竟就能叫他拿命来计较?她若没在最后关头醒悟,他难道真打算命丧她手?!手一时发抖到控制不住,猛然扬起欲挥下,却叫他一把握住。
雨化田将她狠狠拉近,语调沉沉,目光犀利,直透入她眼底:“你看清楚了,我是雨化田,不是卜仓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