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六十年,就是人的一生,我们精打细算,完全是为了这片黄沙,哈哈哈哈……”
卜仓舟四肢大开,仰面躺于黄沙之上,几近失魂落魄地哈哈大笑,那笑声裹在风声中,让人听着倍感凄凉,顾少棠刚历一番生死之斗,此际尘埃落定,精神松懈,便觉疲意翻涌而上,一时懒得理会,岂料这人突然坐起身来,双眼发亮地紧盯住她喊道:“我要做官!”紧接着补上一句:“做位高权重的官!”
她想狠狠啐他一口。
官场险恶,凭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敢妄想在波诡云谲的朝堂里打混!
话到嘴边,迎着他势在必得的眼神,唇凝滞,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个只有长相能让人多看一眼的男人,长久以来在她面前都是一副怯懦畏缩的狗腿样,然而此时他这么坚定,仿佛无人能再左右。
她眉头一皱,心里起了一丝挣扎。
他要进京,她该跟他一起走吗?只是,她有何名目跟他走?跟着他,又有甚意思?
早在许多年前,他已向她爹退了那门亲事,所以现在,乃至以后,他和她,都只会是合作关系,如此而已。
顾少棠裹着粗布的手抚上腰间残笛,目光向着凌雁秋赵怀安相继消失的沙漠远方,漫无边际的沉思,直到耳边响起马蹄声,回眸时卜仓舟已在马上。
还是常小文干脆,喊了一声:“我跟你去!”便利落爬上马,蒙古人不似中原人那般重视男女大防,她紧搂住卜仓舟的腰,又顺着他的手摸过去握住了马缰,那神态,好似这就把这个男人牢牢控制住了般。
卜仓舟失措而尴尬,扭头看顾少棠,好似想解释什么,并且挣扎了一下。
初时他以为跟上来的会是顾少棠,担心常小文这样做,会让爱面子的顾少棠不屑相争而退让。
常小文给顾少棠抛去一个示威的眼神,将他搂得更紧。
顾少棠本就和她不对盘,几句不和就得开打,此时却对她的挑衅视若无睹,只定在原地,静若磐石。卜仓舟或许对她尚有期待,因而感到失望,只道:“如果你等不到他们,来京城找我。”末了,重重加上一句:“我等你!”
顾少棠直挺挺站在原地,只是看着。
他一甩缰绳,带着常小文策马而去,身影在漠漠黄沙中缩小,直至消失不见。
她有预感,这一次放手,可能再也无法相见。
但她又想:罢了,就算出事,常小文会保护他,再用不着她多事。
残阳沉入沙海,微光寂灭。
黑沙暴将龙门客栈和此次大战中留下的不管活人死人全部一扫而空,倒省了埋葬的功夫,愣头愣脑的哈刚童噶在原地杵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被自家主人丢下了,于是爬马就追,顾少棠寻思着他们上京的路线,托他顺路给自家鹰帮捎个信,目送他离开后,才回转身。
偌大天地间,转眼只剩她一个。
懒得再看一眼残败的地基,俯身进了地道,环顾着空荡荡无一丝人气的石洞,顾少棠试图沉下心来,却只觉得内息紊乱、疲累无比,于是随手拾来些柴禾,掏出火折子点燃起来,便就着冰冷的石头,环着自己沉沉睡去。
习武之人浅眠,她被一阵轻微的爬行声惊醒。
睁开眼,柴火已经燃尽,黑暗复笼,石洞内阴冷无比。她翻身而起,迅速点燃一堆火,就着火光一看,却见四五只通体金黄的蝎子摇晃着致命的蝎尾针,正在石壁上四处爬窜,仓皇如同逃亡。
沙漠之地本就蛇蝎横行,倒不出奇,可顾少棠武功再高、性格再要强,毕竟还是个女子,对这种丑陋狰狞的虫类难免有所厌忌,秀眉一皱,扬手间四五把飞镖齐齐射出,分毫不差地将那几只蝎子钉在了石壁上。金蝎四肢震颤不停,不一会儿就断了气,碎裂的壳甲里浓稠的汁液顺着飞镖往下滴。
顾少棠嫌恶地张了张嘴,一句“风里刀,给我去把飞镖洗了”到了嘴边急急噎住,哑然片刻,扭身出了地道,顺手拎了一坛酒。
荒漠之上,月朗星密,寒风入骨,哪里还能窥见那黑沙暴遮天蔽日的可怕,连那龙门客栈曝露的地基,也险要和这沙漠融为一体,湮没无迹。她飞身跃至洞口上方坐下,用飞镖挖开酒坛封泥,嗅得酒香,仰头急饮,一口、两口,第三口却呛到了,咳得胸腔一阵剧痛,酒入了腹,与那西厂大档头对战时留下的伤也作痛起来,她捂了捂疼痛之处,心里苦笑。
醉眼迷离,举目眺望无所依,风从凌乱的发梢掠过,坛中酒微晃,倒映着一轮明月,格外荒凉。
送信之人不过两天就到来了,却是人称鹰帮飞鹰的信使莫六儿。
顾少棠颇感意外,从鹰帮分舵到龙门少得半月,再怎么快马加鞭也不应这么快。
却原来,卜仓舟和常小文刚到驿站,就碰到了一批正往龙门赶来的鹰帮弟兄,不免要将顾少棠的所在与处境相告知,鹰帮兄弟随即动身前来接应,先派了莫六儿来报讯。
顾少棠心中感念,吩咐六儿回去知会一声,先不用急着赶来,在关内雇些人力购置些木材作物来,她准备重建龙门客栈。
莫六儿满心意外,说:“帮主,这黑沙暴都过了,你们也没弄到宝藏,您还留在这里干啥子哦?这里的沙子很好吃麽?”
顾少棠道:“少说废话,照我说的去做。”
莫六儿一脸为难,琢磨着还想劝她几句:“可是帮主啊,这宝藏啊,听说六十年才出来一次,您还不如直接回咱鹰帮,带着大家多砍几个朝廷鹰犬,搜刮到的财宝就够吃喝一辈子啦,何必费那劲呢?”
顾少棠目光一凛,手往腰间一搁,莫六儿头皮一炸,立即改口:“是!小的立刻快马加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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