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梦醒

sp; 师父右手挽袖一拂，一面水镜凭空浮现。

    人间三月天，原本该是草长莺飞繁花锦簇的时节。

    然而，极目望去，却是断壁残垣哀鸿遍野。

    血流成了河，纵横沟壑，尸体堆积成山，苍蝇黑乎乎的一片悬浮在半空中。

    三界本源的人界，如今竟颓败成这般模样。而这铺天盖地的糜烂，分明不是人间战火蔓延所能导致的结果。

    “神魔之战殃及人间，如此千钧一发之际，若你担不起这三界重任，顶不起这皓朗晴天，映渺，你何德何能居此高位，受三界供奉，你又有何面目承袭母神血脉君临四海八荒。”

    穹央眉宇间的愤然与希冀，那般明显，那般铿锵。

    他从未如此对我说过话，幼时的宠溺，到了如今，通通变成了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是，他说的对，自始自终，我便是在自欺欺人，扶摇以魔力注入我元神，勾出心魔，而我从未想到，我对神帝之位如此介怀，心魔竟源于此。

    困住我的，从不是扶摇，而是我的心。

    我不愿成帝，不愿周遭至亲至爱为成就我而葬身混沌，一将功成万骨枯，高处不胜寒，我从不愿，踩着他们的尸体登上这至高无上的位置。我宁愿泛舟沧海，隐居天外，与心爱之人携手地老天荒！

    “师父。”我轻轻唤了声，“心魔以外的世界，还有我的墨潇吗？”

    穹央明显一怔，大抵是没料到，身为尊神的我，早已超出三界六道，却对情如此执迷不悟，半晌叹息，“映渺，墨潇葬身血阵，尸骨无存！我们寻遍天地，也觅不到他丝毫气息。”顿了顿，他神色坚定的看着我，“映渺，墨潇没了！”

    一句话，宛如天地间最残酷的宣判。

    我的师父，告诉我，墨潇没了。

    师父不会骗我的，就算要骗，他也该骗我说，墨潇还活着，还在那个世界，等着我超越心魔，与他现实中相聚，并肩御敌！

    我抬眼，望着一身喜服倚在门边的墨潇，他眼微微闭着，手里的酒还在袅袅冒着香味，而那姿态，却静止着，甚至呼吸，都停滞了。

    师父划破了我的梦，眼前的墨潇，不过是我幻想出来的人罢了。

    可，即便如此，我也深深望着他，仿佛魂魄都定格，终究舒心一笑，目光毫不流转，“师父，我不走！”

    不是不想走，是不走！如此坚定，毫无转圜余地。

    师父错愕，“映渺，你疯了！”

    我挽袖一展，凝眸。

    浩瀚的灵力铺陈开来，席卷天地。

    “师父，若你此刻不离开，就只能永远待在这方梦境中了。”以我的本事，加之母神血脉，要困住这八荒众神，根本不成问题，更何况修复一场梦境。

    就算我作茧自缚，也在所不惜！

    “住手，映渺！”一道白光射来，我微微侧眸，避过那刺目的亮光，祭歌腾身而起，冲破仙障立于我眼前，阻挡结界的接口，而他的身上，伤痕累累，雪色的长袍已染上斑驳血迹，“映渺，你对天地人无情，唯独对他墨潇情根深种，墨潇去后，你自以为心如死灰，那我倒要看看，你的心，到底还会不会痛！”

    眼前一道白光拂过，周遭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身着红衣的妖艳女子正伸手握住一个小妖的脖子，绿色的精元生生被吸了出来，女子随手一扔，将目标转向另一个精怪，她背对着我们，我只看见那小妖痛苦的神色霎那消失，化作一团朦胧的灰，飘散天地。

    凄厉的哀嚎不断，我甚至嗅到一股腥臭味，人间已成炼狱，神界也不能幸免，而那红衣女子回眸那刻，我生生一惊，左胸中的某个地方，骤然疼痛，将至窒息！

    苍白的脸，漆黑的瞳孔，血红的唇，尖利的獠牙，下巴上还挂着血丝，沿着洁白的脖颈，流到裸露的锁骨上，鲜红的纱衣坠落肩头，丝带松松系着，唇边一弯，獠牙便嵌进另一只精怪的喉咙！

    我失声痛哭，“絮苒……”

    哭喊声仿佛穿透这方水镜，直达那女子耳畔，她的动作微微顿了顿，空洞的眸光扫过来，好似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踏入永无止境的黑暗之中，而她的脚下，是遍地的血流，和枯去的白骨。

    留给我们的，只是那样一个血红的背影，宛如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无限凄凉！

    “她，怎么会这样？”破音而出，嘶哑得简直不像我。

    祭歌黯然，“许是当初为阻魔祖降临，在祭台上受了太多戾气，本也没什么大碍，前些日子为寻你与墨潇的踪迹，去了一趟魔宫，然后便成了这般嗜血无度的模样。”

    我木讷地看着那个背影，絮苒呵，你我携手自远古走来，却不知一路上替我背负了多少，而映渺此生，无以为报。可惜神无来世，他日即便我化作一粒尘埃，也断不敢忘记你。

    师父趁机拽住我手腕，想要将我拖出梦境，呵呵，我自己的梦，除非我愿意，谁能让我离开。

    拂袖，将他狠狠一推，在我的梦境中，自是唯我独尊。

    眼看结界就要结合，那倚在门边的男子却静静睁开了眼，“渺渺。”他唤我，似往昔，那般温柔。

    我一怔，痴痴看着他，如此活灵活现，与周遭的幻影截然不同，他……

    他缓缓朝我走来，“回去吧，这里不属于你。”

    我伸手，想要覆上他脸颊，却穿过肌肤，渐渐变得透明，“墨潇，你……”

    他努力笑着，“映渺，我不是你织造的幻影，而是仅存于三界的一缕游魂，跟着你一同来到你的梦境，我才知道，原来你这么不愿成帝。三界欣羡的至高无上呵，在你看来，竟是这般累赘。终究，是我太过执着。”

    “墨潇，你不要讲话了，听我的，凝聚神识，我帮你护住心脉。”我声音微微颤抖，指尖的光却怎么也合不起来。

    他依旧笑着，徐徐道，“神帝与魔祖的争斗，不管是在远古还是在现在，每一次都让三界生灵涂炭，映渺，我知你不愿，但就算是为了我，你可否好好活下去，只要你活着一日，便知我爱你一日，除了对你的爱，再没有任何东西，是我能留给你的。映渺，若是他朝天荒地老，宇宙幻灭重生，说不定，我们还能……”话语未尽，一切却终究淹没在他的笑靥之中。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再不复往昔。

    宫室倾颓，漫天尘埃。

    而我，便这么站着这片废墟之中，死死握住我要留住的梦境。

    他却化作一缕青烟，穿过我指尖，萦绕片刻，烟消云散。

    我的墨潇，纵使我再不愿承认，他终究是湮灭于我眼前，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自此，映渺此生，再无风景。

    唯有守着他的那份情，枯等成灰，去期盼那遥不可及的地老天荒。

    只愿，到了那所谓的地老天荒，还能再见到他，容颜依旧，遗世独立！

    尊神穹央携尊神祭歌，破除幻花境，映渺重返神界，执掌大权，尊神墨潇，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