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前日北海之上,拓拔野被林雪宜诱困回光阵中,元魄、真气尽皆动弹不得。听着她讲述千年的情孽往事,又急又恼,一心只想救回龙女与泊尧的性命。当下故意出言相激,伺机冲脱。
不想林雪宜激动之下,忘了身处回光奇阵,竟握着天元逆刃贸然起身,被两仪钟内阴阳二炁卷绞,顿时失控奔跌,天元逆刃斫主样在钟壁上。又闪电似的朝拓拔野的脖子反震劈去。
就在刀锋即将扫到他脖颈的瞬间,时空突然顿止,一切竟仿佛鬼使神差地凝滞在了刹那。
拓拔野震愕骇异之余,蓦地想起那句花开一瞬,玉老千年。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想起方才林雪宜所说的伏羲话语,再想起天元逆刃反劈而来的那道奇诡弧光……突然福至心灵,顿悟了回光诀中的一个紧要奥秘!
诚如伏羲所言,盘古劈开混沌,阳气上升为天,阴气下沉为地,始有乾坤。世间万象、四季光阴,全都是这阴阳二炁的分合所声。
阴阳二炁分合衍化,形成了万千宇宙,彼此并行交错。这一个宇宙的瞬间,很可能便是另一个宇宙的千年。故而只要能找到那万千宇宙交接的结点,便可恣意穿梭与时空之间。
而林雪宜方才这一刀劈在钟壁上,被反震得拧身旋转,刀光正好形如太极鱼的奇妙弧形。又不偏不倚,劈入了两仪钟内阴阳二炁的交界线,进入了两个宇宙重叠的结界。所以才会造成这时光停滞地诡异景况。想明此节。他登时豁然开朗,明白为什么这太极竟是如此图案了。宇宙间地无上奥秘,就全在这到阴阳交界的弧线之中!
也难怪天元逆刃会与两仪钟,十二时盘并称回光三宝。除了这弧形神兵,天下又有什么刀剑能劈出这等优美而奇诡的弧线来?
就在他醒悟狂喜地瞬间。颈上一凉。鲜血飞溅。天元逆刃已冲出结界,闪电劈入。
若换了旁人。必已身首分离,一命呜呼,但拓拔野真气超卓。反映极快,趁着结界初破,阴阳两炁仍在失衡震荡的瞬间,下意识地逆旋定海珠,凝神聚气。将林雪宜连人带刀反震撞飞。
当地一声,刀锋撞击在钟壁上。火星四溅,钟内的涡旋巨力登时更转混乱。嗡嗡狂震。
阴阳既已失调,那水银泻地似地狂猛压力历时消殆了大半,拓拔野更不迟疑,顺势旋身冲起,左手抓主林雪宜,又手夺过天元逆刃,因势利导,又是一记星飞天外,猛劈在两仪钟与十二时盘交接处。
气浪激爆,两仪钟铿然长吟,破空逆旋怒射,两仪八极九天十二地阵瞬时告破。
狂风鼓舞,极光漫天,雨师妾,泊尧浑身结冰,绻卧在光滑宽广的鲲背上。二八神人真围绕着他们来回踱步,眼见九碑、神钟齐齐震飞。拓拔野提着林雪宜破阵而出,无不目瞪口呆,又惊又畏。
林雪宜喝道:还楞着做什么?快杀了那贱人和小崽子!八斋树妖对她素来俯首帖耳。无所不从,当听说要杀死女娲转世,面面相觑。均露出为难之色,朝她指手画脚地咿呀怪叫,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拓拔野见妻儿暂无性命之忧。心下稍宽,摇头道:林国主,实话告诉你罢,我不是什么伏羲转世,龙妃更不是女娲,这些不过是阴差阳错,将计就计,用来对付帝鸿与天吴的幌子,你要找女娲报酬,实在是找错人了……
林雪宜泪水盈眶,格格大笑道:陛下要救这贱人,又何必如此撒谎?你若不是伏羲转世,当日又岂能施展三天子心法,打败八斋树神?又岂能复原盘古九碑,离开苍梧之渊?今日又怎能天人合一。收服鲲鱼?又怎能瞬息反攻,冲出这两仪八极九天十二地阵?她……她究竟有什么好?害你至此,你还百般为她开脱?
拓拔野知她性情偏执,对于臆想之事认定不移。自己再解释下去。也是越描越黑。当下不复多言,大踏步抄龙女走去。
林雪宜见他不理自己,越发妒恨悲怒,浑身发抖,颤声喝道:阿大。阿二。快杀了她!杀了那贱人!
二八神人哇哇大叫,将冰人似地龙女、泊尧提了起来,团团围主,阿大、阿二的两只巨手分别抵在两人后心,一步步朝后退去。虽不知在咿咿呀呀说些什么。但瞧其神情,又是害怕又是焦急又是无奈,想必是劝他不要上前,否则就被迫要听从林雪宜之言了。
拓拔野心下大凛。这八个树妖真气雄猛,不在当世神位高手之下,彼此间又心志相同,戚戚感应,一人动手,其余七人立即联动。只要自己惊动其中任何一人,其余树妖稍一吐力,龙女母子立即魂飞魄散,回天无术了。
眼角扫处,瞥见鱼背上散落的盘古九碑与两仪钟,心念微动,或许惟有勉力一试了!
当下凝神聚气。天元逆刃回旋斜挑。气浪狂卷,将盘古九碑、两仪钟、十二时盘叮叮当当地拼接为方才地阵形,飞身跃上。神钟在头顶急速飞转。十二时盘在脚下滚滚逆旋。九碑则环绕身侧,螺旋怒舞。
林雪宜啊地一声,只道他改变主意,要与自己返回太古,又惊又喜,双颊红晕如霞。紧紧地抱主啊。忍不住哭出声来,叫道:陛下!陛下!
八斋树妖呜哇大叫,甚是喜悦。龙女岁不知两人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却也猜着拓拔野必是在设法相救,妙目温柔地凝视着他,嘴角微笑,一言不发。
倒是泊尧牙关格格乱撞,颤声怒道:臭妖女。谁……谁让你抱我……我爹了!再不撤手。我叫螣……螣儿咬你!
绚光滚滚,环绕四周急速飞旋,越来越快。拓拔野凝神望去。隐隐可见淡黑、浅白两股气浪,正青烟笼沙似的绞扭盘旋,充盈于两仪钟与十二时盘之间。朝外飞旋,激撞在四周围合的九碑上,又如水波似的荡漾开来。想来便是回光阵所生成地阴阳二炁了。
回光诀博大精深。想要纵横宇宙,无极不往,自非这短短片刻便可达成。好在他现在要修炼地。并非这穿越时空的无上妙法,而只是如先前一般,将时光停滞在短短地一刹……
幻光流舞,眼花缭乱。他摒除杂念,意手丹田,神游天外。
过不片刻,眼前陡然一亮。但见星河浩瀚。宇宙无极,日月大地如在四周旋转。无边无垠地虚空中,星云流舞,七彩迷离。彼此交撞之际,突然闪起一道奇异而优美的、太极鱼似的电光。
拓拔野呼吸一窒,气随意转。一记星飞天外,天元逆刃如银弧怒舞,倏然劈入其中。
只听嗤地一声轻响,绚光刺目。幻象尽散。周围一切瞬间停顿,就连呼啸地狂风与鲲鱼的呜呜也全都听不见了。
两仪钟凝立头顶,九碑、十二时盘一动不动。林雪宜身子斜侧,长发飘在半空,双眸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明艳的笑靥上凝结着泪珠。
苍穹如画,星辰、极光全都如凝固了一般。二八神人张大了嘴,瞪着眼睛,憨态可掬地站立在数十丈外,仿佛连同他们手中提悬地龙女、泊尧一起被冻结成了无法动弹的冰人。
时间顿止。一切寂然无声,除了他自己剧烈的呼吸和心跳。
呼!方甫讲妻儿揽入怀中,狂风鼓舞,极光闪耀,两仪钟、盘古九碑缤纷飞舞。接连坠落在林雪宜四周,整个世界又在瞬间恢复了转动。
二八神人手中陡空,哇哇惊叫,四下扫望。
拓拔野抱着龙女、泊尧冲落在地,哈哈笑道:照顾妻儿乃大丈夫之本分,岂敢劳八位大驾?泊尧连眼睛也没来得眨上一下,便被父亲所救,又惊又喜,颤声大笑。
林雪宜脸色惨白,怔怔地望着他,半晌才咬牙道:陛下,你现在还要否认自己是伏羲转世么?不知这一招又叫做什么?
拓拔野与龙女相视而笑,悲喜甜蜜。又想起神农与空桑所作地曲子来,更是心有戚戚,脱口道:花开一瞬,玉老千年。这一招便叫做刹那芳华。
林雪宜喃喃道:刹那芳华,刹那芳华……想到自己倾情付出。却始终得不到心中所爱,纵然如碧玉千年不老,却还不及世人如昙花般短暂的青春韶华!更是心痛如绞,泪水潸潸滑落。
拓拔野道:林国主,我不是伏羲,她更不是女娲。即便她真是女娲转世。过了这几千年,纵有什么仇恨,也早当烟消云散了。你又何苦执念不放?那天长地久的蛊毒当如何化解,望请国主赐教……
林雪宜摇头格格大笑道:陛下说来说去,不过是想就这贱人性命。偏偏奴婢心如蛇蝎,睚眦必报。这贱人害我匪浅,我为什么要就她?为什么要看着你们天长地久……
话音未落,拓拔野突然奖龙女那柔滑冰凉的手掌贴在嘴上,大力吮吸她手掌心的伤口。龙女大凛,叫道:小野,不要!奈何经脉被封,挣扎不得。
拓拔野方甫吸了两口毒血,便觉得天旋地转。牙关格格乱撞起来,两仪神蛊寒毒之猛,果然比当日的朱蛾巨蜂蜜更胜百倍!
又连吸了数十口,才松开手,淡淡道:林国主,现在我也中了这天长地久的蛊毒了。倘若你真地认定我是伏羲转世,倘若你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喜欢我。敢问你是愿意解开我的蛊毒,让我好生活着呢,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我在你面前死去?
林雪宜圆睁妙目,怔怔地站在一旁。又惊又悲有妒又怒。想不到他竟甘自服奇毒,与女娲同生共死!
霎时间万念俱灰,泪水如断线珍珠簌簌掉落。摇头大笑道:陛下,你既已铁了心要和她生死相守,我还有什么话可说?你当如此威胁,我便会心软相救么?大不了……大不了你将我一并杀了便是!
拓拔野无计可施,喝道:你若再不说,我只有种神到你泥丸宫中了!若是因此魂飞魄散,可怨不得我。瞥见二八神人冲来,天元逆刃下意识地弧光电扫,抵住她的咽喉。树妖哇哇大叫,果然不敢再踏前半步。
林雪宜泪水盈盈,格格笑道:陛下,我活了几千年,早就活得不耐烦啦。只可惜偏偏不死之身。纵有心寻死,却没人能杀得死我……
忽然间不知想到了什么,止住笑声。妙目灼灼地凝视着他,双颊酡红,神色古怪。徐徐道:是了,我差点忘记啦!族中古训说,能杀死自己的,惟有钟情之人。是真是假,我们试试便知……话音未落,蓦地朝前一挺。天元逆刃登时刺入脖颈,鲜血激射。
拓拔野大吃一惊。待要抽撤已然不及。二八神人惊呼着冲上前来,手忙脚乱地按住她地伤口,想要施法将鲜血止住。血却如决堤春洪,不断喷涌而出。
林雪宜却似无半点恐惧之色,悲喜交集,笑靥如花,叹息道:陛下,陛下,普天之下除了你,又有谁能杀得死我?你现在……现在还要否认吗……泪水倏然滑落,笑靥如昙花般瞬息凋零。
拓拔野怔怔而立,未曾料到这长生不死地蛇族亚圣竟会如此玉殒香消,心如块垒郁结,又说不出的空茫难过。泊尧在一旁也看得发呆,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天海茫茫,极光摇荡,不过片刻。那八个树妖便消失在遍海粼粼波光之中。四周空空荡荡,狂风呼啸,方才一切仿佛不过一场大梦。
拓拔野解开龙女经脉。执手相望。五味交杂。酸楚恍惚中,又带了几分淡淡的惆怅和甜蜜。
林雪宜既死,天下再无人能解天长地久地蛊毒了。想不到历经劫难,最终还是要携手赴死。但无论如何,比起其他死法,能如伏羲、女娲般天长地久,不离不弃,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拓拔野转眸南望,隐隐可见天机泛着淡淡的鱼肚白。再过两百余里,便是东海了,极夜也讲穷尽,却不知自己能否撑到彼时?心下怅然,吐了口长气。摇头笑道:好解决诶,能与你和泊尧重逢,心愿已了却大半。之可惜来不及赶回中土,和鱿鱼一齐锄灭帝鸿了。
龙女嫣然一笑。握紧他的手,柔声道:放心吧。九黎苗jun勇猛无比,百战不殆。又有纤纤、炎帝和夸父援应相助,说不定蚩尤此刻已经兵围虚城下了。何况眼下北海已定。黑帝和众长老都已转为盟友,帝鸿民心尽失,四面受敌,覆灭不过是早晚之事……
忽听泊尧颤声叫道:螣儿!爹,娘,你们快看螣儿!两人转头望去,心中又是一震,惊奇无已。
那条紫目腾蛇原已浑身冰雪冻结,僵凝不动,此刻竟光芒波荡,渐渐幻化成一个蜷神侧卧地少女,不住地簌簌发抖。
拓拔野大步上前,只见那少女肌肤胜雪,长睫颤动。双眸竟是罕见的紫瞳,无邪中又带着几分妖媚。乌黑的长发如瀑布倾泻,遮住了半边瓜子脸,也挡住了玲珑曼妙地身躯。脖颈上挂着一个铜牌,斜斜地垂在皓腕上,被漫天红光一照,可清晰看见八个刻字:罗裳独舞,水云淼淼。
拓拔野、龙女齐齐低呼,登时明白这少女是谁了!当年高九横从北海平丘救出与蛇姥所生的孪生子女后,托付给了无晵国主朱沉如,并刻了两块铜牌作为他们的身份标记。
一块铜牌上刻着罗裳独舞,水云淼淼。说的是高九横与蛇姥初逢时地情景。暗藏其女儿名字。另一块则写着往事俱沉,暮雨潇潇,说地时他与蛇姥分别时的情形。暗藏了儿子地名字。
朱沉如兵败国亡后,便将这对兄妹分别放入了两个竹盆,漂流玄水。听天由命。哥哥晨潇被黑帝拾到,交由天吴代为照料,此后十余年间。饱受世态炎凉,惟与龙女结下兄妹之谊。
当日拓拔野与龙女在鲲鱼腹中得知这般往事,扼腕叹息。都想着他日定要找到晨潇失散地胞妹,以慰蛇姥、高九横在天之灵。谁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们寻之而不得的蛇姥之女罗沄,竟然就是与龙女、泊尧相伴了近六年的紫目腾蛇!
然而当年罗沄与晨潇失散后,究竟流落何处?为何会被封印为腾蛇?又为何偏偏在此刻重新解印为人?种种迷因,皆从当年蛇姥闯入苍梧之渊而起。
原来林雪宜察觉蛇姥不轨之心后。除了故意传以错误心法,又给她种下了蛇姥特有地神咒封印。中此神咒者,所生之女必化如蛇形,永不能回复人身。惟一解印之法,便是杀死施咒之人。
林雪宜原想以此神咒迫使蛇姥老老实实地侍奉自己,岂料蛇姥逃出苍梧之渊、生下儿女后,母子便生离死别,丝毫不知女儿竟渐渐化作腾蛇,成了儿子的灵宠。
事隔多年。中此神咒的罗沄偏又阴差阳错地撞上了施咒地林雪宜,这才有了方才这种事由。
拓拔野、龙女纵然聪明绝顶,又如何能猜出此中关窍?但更让他们未曾想到的,便是这罗沄与泊尧日后所发生的错综纠葛,竟又在大荒掀起了惊天风波,险些酿出了一场浩劫大祸。这是后话。暂表不提。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拓拔野扣住了罗沄脉门,凝神查探了片刻,更觉惊诧。她既已被林雪宜种下天长地久,原当气血僵凝,冰冻如石才对,为何只是略受冰寒,静脉、脏腑竟似毫无异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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