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是个极孝顺地孩子。青阳被那小贱人掳去,这些年来,他始终自怨自艾。若是他们兄弟当真能够重逢,也不知会多么欢喜……”
拓拔野听的惊疑不定,公孙青阳落入天帝冰壑中,纵然不曾摔死,也早被雪鹫争啄分食,又怎会被远在万里之外的乌丝兰玛所得?就算真被她路过所救,她又怎能知道那婴孩便是波母之子?
乌丝兰玛笑道:“阳极真神现在多半已经和龙女成婚啦,等到汁姐姐带着青阳回到地丘,一家团员,双喜临门,那才叫欢喜呢。”
拓拔野心中一震,原来波母竟还不知道公孙婴侯被困于地底之事!
乌丝兰玛必定是封锁消息,不让波母知道地丘之战,好让她心无旁骛地引领众人前往平丘,解印鲲鱼!如此说来,公孙青阳多半也是水圣女胡诌出来,诱骗波母为己所用地饵食。想明此节,登时精神大振,又添了几分把握。
当是时,窗外云雾飞散,海浪渐平,依稀可以瞧见一座险峻高山矗立冰洋,峰颠被云海截断,几道夕晖穿透云层,斜斜地照射在峭壁上,金光灿灿。
“平丘!平丘到啦!”众人欢呼声中,飞车风驰电掣,破浪冲起。
飞得近了,狂风转小,云雾越来越加稀薄,隐隐已能瞧见一角蓝天。崇山峻岭横据沧海,巍峨入云,仿佛擎天巨柱,高不可攀。
飞车绕过山崖,正面望去,赫然是一个极为深远宽广的山谷,绿意盎然,鲜花遍布,仿佛一幅斑斓锦绣,铺展绵延到山脚,倒映在湛蓝色的冰洋中,明艳如画。
清风徐来,海波不兴,鼻息间满是浓郁花香。众人尘心尽涤,飘飘欲仙。想不到在这狂风暴雪的北极冰洋里,竟有如此温暖秀丽的仙境。在经历了适才那梦魇似的迷雾骇浪之后,更觉心醉神迷。
鸟鸣啾啾,雪鹫盘旋。万千飞鱼波浪摇舞,划过无数道优美雪亮的弧线,银瀑似的从飞车窗边倾泻飞过,冲入海中,引得雨师薇等少女娇呼不绝。
山谷中央,对矗着两座山丘,高峭险拔,峰顶却象被利斧横削,草木不生,想来就是传说中地平丘了。相传这两座山峰是九天玄龙的獠牙,落入人间,专以封镇凶兽,因此又被称为龙牙山。
科汗淮的“龙牙侯”便是典出于此。当时他年纪轻轻,威震天下,被各族视为“大荒五十年后之第一人”,水族封“龙牙”以为爵号,便是希望他能如九天玄龙一般,将水族神威布达四海,慑服敌众。谁想许多年后,他竟叛出水族,重伤烛龙,成为北海最为嫉恨的人物。
拓拔野从壶口遥望平丘,忽然想起科汗淮当曰在蜃楼城中言传身教的历历情景,心潮起伏,暗想:“科大侠为了天下公义,舍身忘死,不愧‘龙牙’二字。波母与水圣女为了一已之私,却不惜解印鲲鱼,祸乱四海……今曰我若不能阻止,又有和颜面站在这龙牙山下!”一念及此,豪情激涌,更无半分退缩踌躇之意。
思考间,六辆飞车旗帆猎猎,风轮飞转,俯冲入山谷,贴着那五彩缤纷的野花草地,闪电似的朝平丘冲去。
绿林如海,汹涌起伏,迎面刮来的凉风带着丝丝水汽,清新扑鼻。遥遥望去,平丘两面矗立于一个极大的碧湖之中,水雾弥漫,波光荡漾,上空的鸟群方一靠近,立即尖啼着盘旋绕开,当是传说中深达地底九泉,寒冷无比的极渊了。
汁玄青道:“无晵蛇姥就被封镇在平丘西峰‘万蛇岩’下,甘柤老祖和甘华老祖寸步不离地镇守着。遗玉仙子、杨柳仙子、青马真人、视肉老租、百果仙子五人巡逻各处,每隔两个时辰,便在‘万蛇岩’会合一次。如果我没有猜错,现在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
话音未落,果然听见一个洪钟似的声音轰然回荡:“他他妈的肉蛋蛋,哪来的没规矩的混球!这里是平丘禁地,妄闯进来是想要找死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只巨大的赤鳞蜥龙张翅从左面山上急冲而下,尖叫怪啸,喷出一团团烈火。
蜥龙脊背上骑坐着一个怪人,圆滚滚,红彤彤,头和身子连成一片,远远望去像是一团牛肝一般,两个铜铃似的碧眼左顾右盼,气势汹汹,口中兀自吧嗒有声地啃着一条肥硕的鹿腿。想必就是平丘七仙中的‘视肉老祖’了。
视肉是大荒中的一种怪兽通身浑圆无四肢,只长了一双眼睛和一张巨口,生性凶狂残暴,就是虎狼遇见了,也会被它囫囵吞入肚中。最为神奇的,是他饥饿难耐时会将自己身体吞噬入腹,而后又会复生如初。
这视肉老祖果然长得与‘视肉’极为神似,就连凶暴贪吃的脾性也如出一辙,令人望之莞尔。
乌丝兰玛微微一笑,传音到:“大家按计划而行,不可轻举妄动。”众人迅疾更衣易容,自缚枷锁,就连乌丝兰玛和波母也乔扮如重囚。唯有水龙琳依旧盛装坐于车中。
九凤、强良从车中飘然飞出,凝空行礼,齐声道:“天柜山九凤、强良,奉烛真神之命,押解重囚至平丘。另附纯阴女童一名,作为朱卷神蛇极夜冬眠的祭品。还请老祖引进。”
视肉老祖肃然动容,急忙丢掉鹿腿,笨拙的鞠身还礼,道:“原来视北极双尊驾到,有失远迎,勿怪勿怪。”
碧眼滴溜溜地打量着六辆飞车,胖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之色,咳嗽道:“不过,平丘囚车向来是由幽都盲奴护驾,两位神上又何必屈尊亲临?这个……这个……两位神上应当知道‘一入平丘,永不能出’,就算是护驾使者,也不例外……”
强良三角眼光芒闪烁,咧怪嘴笑道:“此次重囚关系极大,烛真神不容有失,所以特意派遣二人护驾。否则就算你八架神车请我们,我们也不来……”
蹄手一抬,左臂上的赤练蛇缠着一个黑石瓶昂头立起,续道:“老祖放心,我们自然知道平丘机密,不可外泄。所以烛真神命我们连‘忘川水’也一齐带来了。等交接完毕,出了平丘,再由你们亲手喂我们喝下神水,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九凤仙子冷冷道:“真神手谕在此,好好看清楚了。”右手如兰花招展,一张羊皮飘然飞舞,落入视肉老祖胖嘟嘟的手中,其上赫然是烛龙的亲笔字迹,加盖了水神玺印。
视肉老祖凝神读了三遍,再无怀疑,将羊皮纳入怀中,哈哈笑道:“两位神上光临,平丘生辉。不过这女童人祭什么地方,忒也便宜了朱卷妖蛇,若是让青马真人瞧见,更是埋怨暴殄天物啦。”
强良尖声怪笑,虎嘴里的赤练蛇随之摇曳起舞,瞧起来又是恶心又是淫猥。
车中的水龙琳听见,双颊飞红,又迅即转为惨白,羞怒悲惧,低下头,泪水陡然滴落在“源坎壶”上。
青马真人好色淫虐,与双头老祖堪称伯仲,送到平丘的女囚往往要遭百般欺辱,生不如死。
但相对之下,朱卷蛇的人祭更加凶险惨烈。据说朱卷蛇享用女祭,必先以蛇尾劈入女阴,将其纯阴真元汲纳殆尽后,再剥去人皮,抽出脊骨,一寸寸生吞入腹中。过上七曰七夜,魂魄被尽数吸纳,才告气绝。
拓拔野心下恚怒,正待要传音劝慰,却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叫道:“反了反了!你个吃不够的肥肉球,竟敢在背后说本神坏话!两位神上英明神武,万万不可听他胡说八道。”
狂风鼓舞,马嘶长鸣,一个清秀挺拔的黑衣男子骑着青黑色的騊駼斜冲而下,嘴角含笑,满脸跋扈自大的神气,真是青马真人。
接着又听见东、北、西三个方向传来银铃似的清脆声音,此起彼伏地道;“遗玉、杨柳、百果接驾来迟,北极双尊万勿见怪!”
山上霞云飞散,风鸟高翔,三个彩衣美人骑乘神禽翩然冲下,在飞车前凌空盘旋。
左边女子丝锦缠头。镶嵌流光碧玉,与俏脸交相辉映;当中美人杏脸桃腮,笑意盈盈,腰间串以各色仙果为带;右首女子绿衣翠裙,细腰如柳,素手斜握柳枝长鞭,当是遗玉仙子、百果仙子与杨柳仙子。
平丘七仙乃是昔年黑帝精挑细选的仙级高手,专以镇守重囚禁地,单个儿而论,除了甘柤老祖,甘华老祖之外,这五人修为尚比不上百里春秋、风道森等人;但若联起手来,心意相通,威力倍增,即便是天吴这等神位高手,也未必能讨得好去。
最为关键的,乃是这七人身上均藏有“赤光极石”,一旦意外发生,神石红光直冲天穹,方圆数千里都能瞧见;最迟一个半时辰,援军便可陆续赶到。即便乌丝兰玛一行将七仙尽数杀了,也难以如愿。
因此他们才费劲心机,乔装为囚车护使,务求趁着七仙不备,一举拿下,绝不让神石赤光有丝毫外泄。
拓拔野虽不知“赤光极石”,但他聪明绝顶,隐隐也已猜到其中关键,正想立即跃出“源坎壶”,搅它个天翻地覆,坏了水圣女与波母的计划,又听见九凤仙子淡淡道;“甘柤老祖、甘华老祖呢?怎地不出来接驾?”
平丘五仙脸色微变,遗玉仙子笑道;“两位老祖奉命看守朱卷妖女,自然寸步不离。两位神上勿怪……”
“寸步不离?”九凤仙子冷笑一声,道:“听说春秋两季,总有人拿着无晵蛇姥的蛇蜕到大人海市上贩卖,颜容行貌和他们像的很呢。烛真神极是震怒,这次特命本宫顺道查明此事,如果两位老祖未曾擅离职守,就快快出来澄清证明。”
五仙脸色更转难看,青马真人干笑一声,道:“两位神上明鉴。近年来,烛真神命我等向无晵蛇姥逼讨‘重生神药’的药方,虽尚未查清,但那妖女的蛇蜕却无疑是药引之一,他们纵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也不敢如此。”
强良从腰间皮囊取出两颗乌黑药丸,尖声道:“身正不怕影斜,既然两位老祖不曾作过亏心事,叫他们出来吞下这‘照心丸’,立知真假。”
平丘五仙面面相觑,眼神中闪过惊恐张惶之色,青马真人额头细汗沁出,支吾道:“这个……这个……两位老祖受命镇守妖女,实在是不能妄离半步……”
九凤仙子脸罩寒霜,冷冷道:“好,既然他们不能离开,就由你们带我等前去照会。”黑衣鼓舞,御风飞掠,径直朝平丘左峰冲去。
苍鹭尖啼,风轮急转,六辆飞车紧随其后。
五仙大惊,失声道;“神上留步!”纷纷转身骑兽急追,抢到九凤、强良前面,七嘴八舌,语无伦次,一会说平丘乃重囚禁地,外人不可擅入;一会说万蛇岩凶险莫测,纵然是他们也不敢妄闯。
九凤、强良只是不理,拂袖拍舞,将他们左右震退开去,领着飞车一路急飞。
五仙不敢强行阻挡,只好一边苦苦劝阻,一边左右跟随,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绿,大汗淋漓,显是紧张至极。
平丘双峰如斧劈刀削,布满了深碧浅绿的苔藓,在蓝天白云映衬下,鲜艳夺目。下方极渊寒气蒸腾,相隔尚有千丈,那刺骨寒风便扑面刮来,拍的众人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再往前飞,平丘湿暖怡人的气候,迅即变得比先前的冰洋极地还要酷寒森冷。狂风如冰刀,劈头盖脸,夹杂着万千尖利冰晶,“叮叮”脆响不绝,栒木所制的飞车厢壁竟被密集冰屑深深钉入。驾车大汉被冰晶破体刺入,连连痛呼怪叫。
冲过淼淼极渊,隔着蒙蒙雾气,已能依稀看见那高凸尖利如鸟啄的万蛇岩。万蛇岩高近百丈,一半浸于寒渊之中,俨然一座小山,其上密密麻麻、鳞光闪烁,爬满了各种毒蛇,故而又叫“蛇山”。
山体与极渊交接处,有一个幽深黑洞,洞口尖石交错,仿佛森森巨口,择人而噬。当是囚禁无晵蛇姥等重囚的龙牙洞了。
飞车凌空冲到洞口,那岩壁上的万千毒蛇登时轰然冲起,咝咝吐芯,作势欲扑。
强良劈空一掌,气浪狂卷,登时将蛇群打得掀飞炸舞,“嗵嗵”摔入极渊中,尖嘶迭起,白汽乱舞。
众人低头望去,寒气刺得双眼酸疼,眉睫上马上结了一层冰霜。只见群蛇僵直惨白,动也不动地悬浮了片刻,缓缓朝极渊下沉,显是片刻之间已被冻毙。
凝神再往下看,水汽弥散,湛蓝色的渊水暗影憧憧,蒙蒙胧胧可以看见许多四尺来长的幽蓝水疱,每一个水泡中仿佛都蜷缩着一个人影,待要细辨,却又什么都看不分明了。也不知是溺毙的浮尸,还是被囚禁于水底的要犯。
飞车次第落下,悬空停在洞口,极圣宫卫纷纷挥鞭叱呵,将车上乔扮成重囚的乌丝兰玛诸女赶了下来,朝洞里驱赶。青马真人看见诸女,登时双眼放光,狂吞馋涎,一时竟顾不得阻挡了。
九凤、强良还待往里闯,遗玉仙子等人脸色惨白,对望一眼,再也不敢迟疑,一齐伏身跪倒,颤声齐道:“神上止步,我等大意疏忽,罪该万死,无晵蛇姥她……她不知如何,竟从囚室里逃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