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找个山洞,或者山坳之类的,把两人丢一块,然后派人远远跟着。如今沐王受伤,估计就算有人跟着,他也不易察觉。”白衣女子突然道,“还有——别丢太远,附近丢一丢就好,否则弄丢了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随从颔首,“属下明白!”
“正好趁着他们走丢了,把没死的那个给我好好审问审问,谁吃的熊心豹子胆,竟敢设伏暗算沐王。”白衣女子轻哼一声,掉头就走。
也亏得她耐住性子,这才成全苏婉的美人救英雄。
随从将玉弦扛了起来,可这扛起来才惊觉玉弦太重。这丫头惯来吃的多,所以分量也不轻。随从走得摇摇晃晃,“副统领,如果当时沐王出了事,您就不怕吗?”
白衣女子蹙眉,“怕!怎么不怕!我就怕他们把他弄死了,到时候不好跟殿下交代。不过后来一想,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咱们畏首畏尾也没用。既然是殿下看上的人,自然是有福之人。生死有命,他要真是命不该绝,也许能逃过一劫,还能成其好事。”
可不!
看,筹码押对了!
想知道她是谁?
女子卫队的副统领——白狐。
只不过,黑狐虽然是黑狐,但肤色素白,惯穿黑衣。而白狐之所以为为白狐,只是因为她喜欢一身白,肤色却有些黯黑。不过这不影响她依旧清秀的五官,还有于黑狐一般凌厉的行事作风。
她现在的使命是保护苏婉和容景垣能平安抵达目的地,有事没事的促进小两口的感情发展。当然,对于前者,白狐觉得信手拈来绝对没问题。至于后者,白狐有些隐忧。
没谈过恋爱的人,哪里知道怎么成全别人的好事?
只希望别添乱或者别适得其反,就谢天谢地了。
于是乎,玉弦被带走,容景垣一梦醒来,怀中躺着昏睡的女子。撑着无力的眼皮,环顾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林子里,压根没有半点光线,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记得是苏婉救了自己,是她用沙土遮了杀手的眼睛,让自己腾出时间,上了马车逃离。不过——他慌忙查看自己的胳膊,胳膊上的伤被人妥善处置。
他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不是中毒了吗?怎么没事了?
下一刻,他慌忙推开身上的女子。意识到她被人点了睡穴,容景垣慌忙解穴。
背上有些疼,苏婉倒吸一口冷气,“疼!”
“哪儿疼?”容景垣问。
他若是没记错,齐王府对外宣称,苏婉已经死了,而且下了葬。这些都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情,怎么这会子她会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若说是阴魂不散,那么白日里又是怎么回事?这鬼魂还能在白天出来晃荡?
苏婉定定的坐在黑暗里,他的双手握着她的双肩,保持着推开扶正的姿态。掌心的温度有些灼热,熨烫着属于她的微凉。心头怦怦乱跳,她语塞,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是苏婉?”他问。
“我——”苏婉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说实话。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眸中颜色,他也看不清她脸上的窘迫,“我是苏婉,也是于蔓。”可她想说,若你欢喜,我便永远是于蔓而非齐王苏侧妃。但她说不出口,良好的学识与教养,让她难以启齿。
黑暗中,容景垣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少许,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慢慢松了手,与她保持安全的距离。
他的手松开的那一瞬,苏婉觉得很难堪。好在当下天黑,什么都看不见,他自然也察觉不到她此刻的情绪变化。
“是你救了我。”容景垣道。
苏婉点了头,“你也救过我。”俄而又怕他问起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似解释般继续开口,“正好我离开京城准备出关,哪知刚好遇见了你出事。我只是举手之劳,你不必挂在心上。”
容景垣沉默。
良久他才问,“这是哪里?”
苏婉不知道自己自己被人打晕,也不知道此前发生了什么事,只道,“在河边呢!”
“这不是河边!”容景垣道。
苏婉一怔,她的野外生存经验毕竟比不上容景垣,所以她自然不知道他们已经被移动了地方。
果不其然,这四下没有半点水声,哪里像是河边。空气里偷着沁凉,还伴随着少许水滴之音。带着一些空洞回音,“这应该是在山洞里。”
“玉弦?”苏婉心惊,慌忙喊了一声。
无人回答。
“玉弦?”苏婉喊了第二声,还是没有声音,这下她慌了,摸了摸身上的衣衫,“糟了,火折子在玉弦身上呢!”
好在容景垣身上都备着,微亮的火光燃起。
这果然是个山洞,而且这山洞并不深,只能算是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难怪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容景垣有伤在身,虽然有些虚弱,好在根底不错。勉强走出山洞,外头的月光倒是极好的。山洞里潮湿,还不如外头来得舒坦。
“玉弦?”苏婉继续喊着,可无人回答。她慌了,整个人都慌了,“玉弦不会出事吧?她一直跟我在一起,从未离开过我半步。我要去找她!”
“你上哪里去找?”容景垣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这么大一片林子,也许她是出去找吃的或者——先等一等。否则她若是回来找不到我们,到时候我们只能在这林子里你找我,我找你的团团转。”
这么想确实有道理!
容景垣在洞口生起火堆,无力的靠在洞口的石头上。这毒果然厉害,虽然没能要了他的性命,却也暂时遏制了他的内力,此刻的他连一口真气都提不上来,整个人乏力至极。
这黑灯瞎火的,苏婉也没那么大的胆子,自然不敢独自一人在林子里穿梭。也不知道玉弦去哪了,急得苏婉一身的汗,又无可奈何。
“不对,马车呢?”苏婉咻的一声站起来。
对啊,马车呢?玉弦丢了,可是马车不该丢!她明明看到玉弦栓好了马。自己和容景垣能来到山洞里,必定是有人帮着搬过来的,苏婉想着谁会这么好心,约莫也就是玉弦气力比较大。否则若是遇见图谋不轨的,哪里还有命在。
既然是玉弦帮着搬进山洞的,那么玉弦又在何处?
蓦地,她想起方才自己摸了摸衣裳,好像摸到了什么。容景垣是绝对不敢看她的,是故一直将头撇向另一处。为了以防万一,苏婉微微侧过身子,背对着容景垣,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
自己身上,什么时候多了个纸条?
快速打开来一看,借着火光,苏婉算是看清楚了上面的字:主子好好努力,奴婢先走一步。
合上纸条,苏婉面黑如墨。
玉弦!!
趁着容景垣不备,苏婉随手将纸条丢进火堆里,一脸懊恼的靠在了石头上,玉弦这丫头惯会胡闹。来的这一路上,她已经想了千万种办法,要撮合苏婉和容景垣,都被苏婉拒绝。这下子倒好,直接打晕了她,把他们两个送到这荒郊野岭过两人世界。
苏婉想着,等回去见到玉弦,她非得好好治一治这无法无天的丫头。不过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玉弦没事,苏婉也就不必担心。
万幸!
可此前睡了太久,到了这会子谁都睡不着了,装睡也难。
“当日听说你——你下葬,没想到竟是你的金蝉脱壳。”容景垣开了口,终于回头看她,“你是怎么骗过二哥的?”
苏婉苦笑,“殿下其实是想问我,我是不是齐王派来的,对吧?”
容景垣没说话,但是那意思已经很明显的摆在这儿了!
“齐王不知道我还活着,他以为我死了。”苏婉深吸一口气,“有人帮了我,帮我离开了齐王府。”但她不想把林慕白说出来,若为了取信一个人,而出卖自己的恩人,是最不能做的忘恩负义之事。
显然这话,容景垣不太相信。他此刻已经是虎落平阳,什么都没了,但该有的防备心还是有的。他所艰辛的是,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帮扶。
天上,不会掉馅饼。
“你为何要离开齐王府?”容景垣问。
苏婉垂眸,笑得艰涩,“如果我说,这么多年我在齐王府只能算个自生自灭的人,你信不信?”
“不信!”容景垣直截了当,“你是御史中丞府的二小姐,纵然二哥不喜欢你,也不可能晾着你。”
她苦笑,“这话说的我自己都不信了,可事实如此,我没必要骗你。从前我觉得,只要我不争不抢,我就能过上平平静静的日子。我也想过要安安稳稳的在齐王府过日子,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一个男人心里没有你,不管你好是坏,都上不了他的心。”
“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付出了血的代价,一度毒哑成了哑巴。”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没敢去看容景垣的眼睛。她不想看到他眼里的怜悯,对她而言,是一种被施舍的耻辱。
“我住在北苑,过着最平静的生活。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没能得到自己应有的平静。亲人的背叛,我就像一枚棋子,被人丢来丢去的。我想走出齐王府,我想自由,我想活得像个人,而不是把自己的生死都捏在别人的手心里,不能哭不能笑像个傀儡。”
“而后我遇见我命中的贵人,我终于离开了齐王府,而且解了毒恢复了嗓子。我又能说话了,可是齐王还是不肯放过我,我只能诈死逃离。这世上没有人不怕死,可比起齐王府的折磨,我宁可死。”
容景垣静静的听着,他不是没见过苏婉,早前她成亲的时候他就有所耳闻,容景甫对苏婉根本不在意。在娶了苏婉之后还接二连三的纳娶了不少的青楼女子,充盈后院。
偶尔见着苏婉,也都是一副温润的模样。她从不曾站在容景甫身边,即便身为侧妃,她的位置永远都被排在最后面,比齐王府后院里的每一个女人,都不如。
而容景甫对苏婉,也着实做到了不闻不问。
对于这点,容景垣可以确认,她所言不假。
“二哥是性子急躁了一些。”容景垣不知该说什么。
对于自己的侧妃,尚且能毒哑,可见容景甫有多不待见她。而容景甫后院的女人着实太多,花名在外,拈花惹草,这些容景垣也是清楚的。
“他心里有人,所以我们这些女子在他眼里就不算人。”苏婉深吸一口气,提起容景甫,她还是难掩惧色。对于容景甫给自己造成的伤害,苏婉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可能原谅。有些东西,可以放下,但放下并不代表原谅,因为底线在那横着呢!
容景甫爱着苏离的事情,早在很久以前,就有很多人知道。
可容景垣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容景甫竟然还没放下。不过这样一来,容景垣倒有些同情眼前的苏婉,这样一个温婉的女子,被逼到必须诈死逃离的地步,显然也是受了极大的苦楚。
温婉的女子,骨子里也有一股常人难比的傲气。
“那你呢?”苏婉问,“你真的想谋反吗?”
容景垣眸色一紧,却没有回答。
“我相信你不会谋反。”她抿唇笑了笑。
他愕然盯着她,有些不理解。
苏婉故作轻松的看看极好的月色,“我们做个暂时约定吧,在出去之前,你信我所有的话,我也信你。如何?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你说呢?”
容景垣突然笑了,“你要我信你?”
“是。”苏婉望着他。
他问,“你又何以信我?”
她定定的望着他,有些话她说不出口。
林慕白说:爱情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盲目的,为什么女人在深爱之事上,因为满脑子都是所爱之人,哪里还有时间去想自己的处境。
她想,自己估计正在逐步走向林慕白口中的“盲目”。
可她又不能告诉他,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无条件相信你。
苏婉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因为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许是触及了痛处,容景垣的瞳仁猛的一缩,眸光灼灼的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