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这才从沉思中醒过来,瞧着眉姨娘:“你到我身边,也有七年了吧?”
“是,那时先头太太刚刚去世,夫人说,你一个男人家,没人照顾不像话,这才遣了我来照顾老爷。”廖老爷点了点头:“女人家,总是觉得,男人要有人照顾才能称作是家,这些年,你一直想要个孩子。”
这话已经不是问话了,眉姨娘不知怎么脸微微红了红,接着起身走到廖老爷身边,伸手给他捏着肩膀:“老爷已快四十了,也该……”
“可是我这辈子,再不能有孩子了。”廖老爷的声音带有明显叹息,这句话把眉姨娘吓的差点跌倒,接着几乎是瞪大了眼颤声问:“可是,头一个太太,不是听说有过孩子,只是小产了,接着头一个太太,小产后太过忧虑,才没了,然后才娶了先头太太,况且,况且……”
廖老爷当然知道眉姨娘要说的是什么,唇抿成一条线:“是啊,那个孩子,如果能够顺利生下来,养住了,今年该十八了。我从不知道,它竟是我命里,唯一能有的子嗣。”
廖老爷声音越低,眉姨娘越心惊肉跳:“可是,老爷,可是……”
“我又不是宫里的老公公,当然能御女,可是这世上,有能御女的,未必能让女人有孩子,十年前,一场大雪,那之后我就再不能有孩子了,就这,那个神医还说,能治成这样,已经是很好很好了。”
廖老爷的话让眉姨娘如坠谷底,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件事,她颤抖着声音叫声老爷,廖老爷已经蹲在她面前看着她:“你想有个孩子的话,我就把你嫁了吧,你屋里的东西全做你的嫁妆。”
廖老爷出手大方,眉姨娘跟了他这七年,房里的东西,少说也有七八千两银子,这么多的银子做嫁妆,想娶眉姨娘的人只会是趋之如骛。眉姨娘眼里的泪真真切切流下来:“老爷,我并不是,并不是……”
廖老爷的眼还是停在她脸上:“这件事,赵氏也知道,她那时劝我,这神医说的话也未必可信,可是我信了,这十年下来,我信了。”赵氏死后,原本是不想续弦的,可人都已经送到自己身边,既然不能给她个孩子,那就只有给她金珠宝贝进行补偿。
廖老爷叹息的越深,眉姨娘的心越掉到谷底,但很快眉姨娘就伸手去抓廖老爷的手:“老爷,我不会说出去,我会跟着你,跟着你一辈子,以后,小姐招赘了女婿,我也会……”
廖老爷瞧着眉姨娘,过了很久才轻声道:“我从来不怕你说出去,眉儿,你胆子小,性情温柔。可是,你不该……”廖老爷后面的话没说出来,接着站起身,眉姨娘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老爷,真的,你要相信我。”
廖老爷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下她的手,眉姨娘这才感到心安一些,不知怎么就抱着廖老爷在那流泪,廖老爷的眉还是没有松开,其实,不仅是没有孩子的事,还损了自己的根基,很可能,活不过四十五岁,纵金银如山,人参鹿茸堆积起来,也换不回多活几年。
绿丫在榛子这里,差不多待到吃晚饭的时候,才洗掉脸上的脂粉,重新换上自己的衣衫走了,等她一走,藕荷过来收拾那些东西就好奇地问:“小姐,你为何不把这些都送了小张嫂子,我瞧着她身量和你差不多。”
榛子已经好久没笑的这么开心了,靠在圈椅上淡淡地说:“她不会要的,再说,我要送她东西,难道还要送这些旧的?”藕荷哦了一声,心里还是不以为然,榛子怎不知道藕荷心里的不以为然,没有理她,只是托腮看着外面,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绿丫回去路上,遇到王大娘,王大娘细细瞧了瞧绿丫,这才凑到绿丫身边:“你怎么就这样回来了,我以为你在小姐那边试了那么多的东西,小姐会赏你几件呢。”绿丫只一笑没有理王大娘,王大娘已经拍了她肩一下:“不会是小姐要给,你不要吧?哎呀,你这傻丫头,难道不晓得小姐的东西,顶多就只穿过两三水,都是好东西,前儿她还赏了我闺女一件夏衫,我都让闺女收起来,寻常时候别穿呢。”
绿丫任由王大娘唠叨着,两人已经走出大宅,拐进那道小巷,曾大嫂正倚在门前,瞧见她们进来,眼往绿丫身上溜了好几眼,发现绿丫没多出什么东西来,想开口讽刺几句,又想到今日廖老爷那不咸不淡的几句话,生生咽下去,只是笑着说:“小张嫂子回来了,旁的不说,小姐待你,那可是没得说,我们以后啊,还要多托福呢。”
王大娘已经嘴一撇:“轮不到你来献勤,我说曾家的,那顿耳光子,挨的可舒服吗?”曾大嫂恨的牙咬,跺脚就要回几句,见绿丫已径自进了屋,又要追上去,王大娘已经拉住她:“别去献勤了,你当人人和我一般宽宏大量,不计较?”
她还宽宏大量,毫不计较,曾大嫂气的牙都快抖掉了,瞧见张谆走进来,急忙迎上去笑着说:“小张哥回来了?今儿小张嫂子只怕来不及做晚饭,正好我家包了饺子,羊肉白菜馅的,我给你盛一碗去。”
曾大嫂为何这样殷勤张谆也知道七八分,忙说不必了,就急忙走进自己家。进的院子见绿丫正在厨房,才刚开始点火,笑着走到她身边坐下:“今儿怎么这么晚?难怪曾大嫂说,你没空做饭呢。”
绿丫已把火点好,拿出面来准备和面,听到张谆这么问就笑着说:“我进去寻榛子呢,请教她如何打扮,怎么应酬呢。”张谆哦了一声,往绿丫脸上细细瞧去:“我瞧瞧,这学的饭都来不及做了,是不是特别好看?”绿丫伸手一拍,张谆衣衫上顿时多了五个面指头印,绿丫端着面盆白张谆一眼:“少来,还不是和昨儿一样,今儿吃白菜面皮汤啊,再下点小海米。”
张谆正要点头,曾大嫂的声音已经响起:“哎呀,小张嫂子,你今儿忙,做什么饭呢,这是我包的饺子,羊肉白菜馅的,已经煮好了,你和小张哥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说完不待绿丫推辞,曾大嫂已经自己从柜子里取出个碗来,把那饺子往碗里一倒,拿着空碗就走了。绿丫追出去走来不及,只得回来把碗往张谆那一推:“你吃饺子吧,我吃面皮汤。”
“不,你吃饺子,我啊,就爱吃你做的面皮汤,好吃。”绿丫很得意张谆的选择,又是一笑才做起面皮汤来。
“我就觉得,绿丫你这回比原来好看多了,果然是三分人才七分打扮,更何况绿丫你平常可是十分人才。”兰花往绿丫脸上细细看去,看完了下着结论,绿丫的脸不由一红,声音都变的有些扭捏:“兰花姐你笑话我呢,什么十分人才,有个七八分的,都已经是顶尖的美人了。”
“哪里来的顶尖的美人?”周嫂的声音已经在窗外响起,绿丫急忙走到门边相迎,兰花肚子大不方便还是坐在那,见周嫂进来才笑着说:“我说绿丫打扮起来,那可是顶尖的美人了。”
周嫂把篮子一放:“几个新结的莲蓬,方才我出门的时候见有人挑着卖,就买了十个,送你这边几个。”兰花接了篮子:“周嫂子,常年得你照顾,真是不好意思。”
“邻里邻居的,况且刘兄弟也是个好人,客气什么?”说着周嫂往绿丫脸上细细一瞧,就对兰花笑着说:“果然这做媳妇比做姑娘时候多了些润泽,瞧这样子,再穿上几件新鲜衣服,戴上首饰,旁人不知道的,还当是哪家当家太太出来呢。”
绿丫用手捂一下脸:“兰花姐笑话我也就罢了,周嫂子你也跟着笑话我。”周嫂和兰花都笑了,绿丫端来茶,周嫂就拿出莲蓬剥起来,屋子里全是莲子清香,绿丫闻了闻那清香才对周嫂道:“周嫂子,有件事还想麻烦你留心呢,兰花姐眼看还有两个月就生了,这肚子越来越大,姐夫去了衙门里,那些粗活也不方便,想问问哪里有可靠的,做粗使的婆子,雇一个来,也好给兰花姐作伴,如果是生过孩子的,那就更好了。”
周嫂啊了一声就道:“这话我早先就想说了,一直没机会,刘兄弟这些年在衙门里也颇顺溜,听说一年也有百来两银子呢,雇个做粗使的,花不了多少钱,省的孩子生下来,难道还要刘兄弟服侍产妇不成?”
兰花几次想打断她们的话,等周嫂停下来才道:“我这样的人,还想着有人服侍,算了吧。”周嫂嗨了一声:“什么你这样的人,这是为你好,你是没生过孩子的,刘兄弟也是头一遭,这月子做的不好,一辈子受罪呢,听我的,雇个粗使的婆子,一个月连吃喝带工钱,顶天也就一两银子,刘兄弟又不是拿不出来,别为他省银子,男人在外挣银子,不就为的是给女人花。”
绿丫只笑没说话,兰花招架不住,也只有答应下来,周嫂是个响快人,等老刘回来时,已经带了三个婆子来给老刘瞧了,老刘自然赞成这个主意,选了个四十来岁,看起来粗手大脚的人,就让她收拾衣衫,住进刘家。
兰花等人一走,嘴里就开始抱怨,但脸上的笑是怎么都遮不住的,老刘任由兰花抱怨,只是在旁嘻嘻的笑,绿丫也笑了,这日子,就该是这样一日日好起来才成。
作者有话要说:日子就该一天天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