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茅草偏屋内,只有之前留下的一个火把插在地上烧,光线不强,却是堪堪能把这南墙边的床铺照光亮。整片空间在这时候都偏于安静,只有外边郭尉的声音最为清楚,那些对于陈弈以往罪行的揭发确实令人惊讶,不过最让赵明诚吃惊的还得属榻上李清照忽然暧昧的举止。
“店家,是你吗?”
旁边伸出的手先是抓住了自己的衣襟,而后顺势便是从身后箍住了自己的腰,并且把那滚烫的脸贴在自己背上,她身上很热,轻薄的纱绸完全包不住全身的炽热,这种温度也毫无阻滞的传递到自己身上,这使得他的体温也立马升高了起来。
“呃……李家娘子,你…你没事吧?”
赵明诚把两只手半举了起来,免得自己孟浪了,不过终归是从小,所以在遇到这类事情时就表现的极为手足无措,言语间疙疙瘩瘩。他当然不知道少女口中的店家是何许人也,还以为是对方染了风寒在说梦话,也就没往心里去。正要转身将少女扶躺下来时,却发现只要自己一动,后边的也是用力一分,无奈之下只能将就着这么呆着了,还好对方只是嘴里含含糊糊的说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也是缓了口气。
而这时,外头好像又有什么新的情形发生了。
“你这书生虽然让人厌恶,但如果今天你不来的话,我还是会留你一段日子的。啧啧~~~何必为这些人枉送性命。”
“我这人骨子就很贪财,如今这钱还没赚够,肯定是舍不得去死的。倒是陈衙内……这十几年来锦衣玉食不缺、富贵荣华享尽,人生该是没有什么遗憾了,所以……我想有件东西应该是比较适合你的。”
“哦?什么东西?”
赵明诚也正想着是什么东西这么稀奇,可之后就忽然没了声音,倒是隔壁呼啦啦的一阵人流挤了进来,他刚一仰头想从偏门往外瞧,可突然一声像是针刺耳膜般的炸响让他呼吸都停滞了。“嘭——嘭——”震耳欲聋的声波摧枯拉朽般的把前头的草墙推倒大半,并且随之而来的一阵热浪把他狠狠的按倒在榻上,这时也正好与少女滚到了一起。面对着面。
这股子热浪不断的冲刷着自己的脊背,也不知过了有多久,直到脊背开始发凉时,自己的意识才慢慢的恢复过来。并且四肢也从僵硬状态复苏。
他的第一反应是李清照有没有事?不过等低头一看。李清照似乎没有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热浪波及,反倒是因此而从迷糊的状态醒转过来,她那眼眸徐徐撑开,迷离的眸光像是溪水下的鹅卵,那么的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两人面对面,之间的距离就连彼此粗重的呼吸都能感受到,他能明显感觉到对面的手在颤抖,并且更为用力的抱着自己。
“李家娘子。你……你到底怎么了?”
对面急促的呼吸已经让赵明诚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风寒了,而这时隔壁却又传来了兵械交接的打斗声。
“去死吧!!”
一把厚重的刀刃实打实地砍在了苏进的左肩上。由于之前受了炸药冲击波的影响,所以四肢关节处总有隐隐的钝痛影响神经反射,结果冷不防的就是被旁边的郭尉抽上一刀,他顺势倒下,打了滚后从另一头爬起来,顺手也从地上捞起一把卷刃的锉刀。
这时旁边李迥一众已经把火把重新点上,还来不及去感慨周围被破坏的场景,就已经出来阻止郭尉的无故施害。
“郭尉!这位郎君与你有何仇隙,你为何暗中伤人?”
李迥刚拉住郭尉的手臂,可不想却已被郭尉用力撂下,他把短刀指向旁边两个贼匪,“你们俩个一起上,今日一定要让这书生死在这儿!”旁边那两个贼匪犹豫着看了眼书生,又看了眼郭尉,最后咬咬牙,也是提刀而上,这下就是三对一了,在凶狠的刀风下,苏进迟钝的反应根本无法招架。
正当那把带血的刀刃要刺中他心口时,“锵——”的一阵寒光从眼前撩开了那三把锉刀。
众人望去,黑暗之中,忽然有一头戴斗笠的夜行女子护在苏进身前,她把宝剑横在胸前,嘴里一句话都没有,即便是斗笠上挂下来的黑纱遮住了脸和眼,但在场的每个人还是能感到她来自眼神的杀气。
冰冷,完全是令人窒息的冰冷。
不过他身后的书生却是淡淡的从她身后走出,“谢谢。”他的嘴是抿着的,眼皮垂到了视线一半,而后握着锉刀走向郭尉几人,肩头的伤口还咧着血下来,旁边李霁等人完全猜不透苏进在想什么,那个穿夜行衣的女子应该是他朋友吧,可为什么两者间似乎也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怪异,因为那穿夜行衣的女子脚下一步都没有挪,山风将林间的树叶卷进场来,拍在了她不沾泥尘的黑靴上,那种感觉……就像是拍在了山岩上那般岿然不动。
难道她一点不担心书生的安危吗?
田蠡作为种家家将,骨子里就有一股军人的嗅觉,他看了眼场中的苏进,总觉得除开那身清秀的文人袍,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像个读书人的,他长吆一声。
“这位兄弟,可要田某相助!”对于郭尉恩将仇报的行径田蠡是十分反感的,就连他身边的虎卫也是要上前帮忙的意思,不过在苏进没有回应的情况下,却被田蠡横刀挡住了。
这间茅草屋四壁皆塌,头顶的茅草也被卷走大半,并且有火星开始在草芥上蔓延,四处都是烧焦的气味,视线再往前看。也就是苏进和郭尉三人的背景……
是焦枯、碎裂的尸体。
血已经开始干涸,并且时而传出来琐碎的烧焦声音。
李霁李迥俩堂兄弟是正儿八经的士子文人,这惨烈的场面完全超出了他们的心理承受。那满地的尸体和散落在地的箭镞真是令人作呕的场面,不过此时此刻,还是强行压下冲上喉咙的胃液,至于刚才被他们救出来的三个官家千金看到眼前的惨景后,更是直接尖叫的吓晕了过去,李迥和几个种家护卫扶住安顿到了一边,而李霁则是将要冲上前去帮忙的李晏拽了回来。“回来,没你的事儿。”他低声呵斥了一顿李晏,知道这小子和苏进交情不浅。为了避免出意外,所以赶紧是把他拉了回来,李晏扯着嗓子喊苏进,可场子里的苏进却无动于衷。
而陈午这小子才刚走一步。就已经被苏进一个抬手的手势拒绝了。他与苏进最为熟悉,知道这书生是说一不二的主儿,既然他拒绝所有人的帮助,那自然有他的道理在,所以也只能按下耐心现在旁边观望。
一个人,在烧焦、龟裂的泥土地上,与三人对峙而上,发髻上的缁带被风吹的飘舞起来。刀上的血渍也因为寒冷而凝结成血泥。
“为什么杀我?”他问,面无表情的问。并且把右手的刀换到了左手。
郭尉瞄了眼稍远处的按剑不动的敬元颖,又瞟了眼一边收刀待立的种家护卫,呼吸……稍稍沉着了两分,之前偷袭不成原本会担心外界阻力过大,没想到这书生居然自大以为凭那重伤的身体对挑他们三人。
嘴角的讥笑虽然不明显,但也已经能让人感觉到了。
他迎着风回答,“我不希望以后会受下贱的商户要挟,而且……”他瞥了眼脚边四分五裂的尸块,“你这人、我也不喜欢。”
郭尉旁边那俩贼匪十分用力的握着刀,眼前这个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的书生在这一刻却能给他们带来一种久违的不安,就像是面对一把铡刀一般。
李霁那些人睁大了眼睛,心里忐忑个不停,他们与苏进没有交集,所以也不知道苏进到底是几斤几两,但是从常识判断,这书生现在的行为跟找死没有多少区别,只是人家既然拒绝帮忙,那自己也没必要热脸贴他的冷屁股,不过心里已经做好了过会儿上去圆场的准备,说起来……以郭尉的性子,会不会也把他们纳入生死薄上?
忽然间,也是紧张了起来,而就在他们开始自危时,场中的那场还未开始的搏杀……
居然已经结束了。
一个恍惚,真的就是一个恍惚,耳边就只剩下郭尉和那俩贼匪痛苦的呻吟声,众人慌忙间便是把视线望了过去,只见那三人抱紧了双膝在那儿来回翻滚,而那书生却已经慢慢的站了起来,并且把右手握着的匕首插进靴子里。
“怎……怎么回事?”毫无所觉的李迥转头问边上的田蠡。
而田蠡这位种家的得力家将却也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僵硬了很久的表情才说,“那书生……动作太快了,下蹲抽出靴子里藏着的匕首把三人膝盖尽数削残,不过……这必须是极锋锐的匕首和极好的眼力才能做到,这书生……”
他深皱着眉头很久,心里头才说了句,到底是什么人?以他的经验来看,这种胆识和魄力绝不是一个读书人该有的,而且,他的视线从这四周破坏殆尽的场面收回来,那书生刚才用的究竟是什么暗器,看着好像是火药,但是……
不可能的。
田蠡作为武将考虑的自然要敏感一些,而李霁这些文人就完全被眼前的事情怔住了,他们看着书生提着卷刃的锉刀走到第一个贼匪前,就开口问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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