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证自己没有有求于人的那一天,于是…就出现了军训铺铺兵给知县做差役的场面。
眼下小雪零星的下着,呵两口气便能白雾一片,这几个守门看守的军训铺兵缩着脖颈搓手呵气,时而跺两下脚,门前那层薄雪早已被踩成黑雪泥。
之前领头那铺兵名唤薛浑,榆丘村人氏,现在城西厢公事所当差,前些日从郑耒那听说这胡勖要以县学学谕的名义开这书梅会,用来选些好字画进献给徽宗做朝贺,这新帝即位,正是站队明志的紧要关头,他们下面做事的人当然都是心照不宣的,所以也帮衬着搜刮些字画,不过他们本身都是不通文墨的粗人,对于甄别字画好歹真伪上那可真是门外汉了,而且这真正的好字画寻常人又岂会轻显于人前,所以…这些天刮来不少伪作也使他们挨了胡勖不少的白眼,前阵子几番打听下,终于确认了这陈留乡绅陈贾家藏有先唐王摩诘的画作,当然…真迹,所以这一早胡勖就支会了县主薄去陈贾家中收购画作,现在应该已经妥了吧……
“薛哥儿,那个~~俺那个事儿~~”
这薛浑咯吱窝下探出个尖脑袋,朝薛浑嘿着大嘴,薛浑瞥了眼道:“还短个四五十贯铜钱……”他望了望前边的路,“你自己再想办法让你老爹筹筹,厢公所的规矩你也是懂得,登籍记录的厢典那儿还需要打点,看在我面上他们也只是走个规矩,所以这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啊?还要……这…”那尖脑袋小声嘀咕了下后马上下了决心,“行,俺知道了,这事多亏薛哥儿提点,以后薛哥儿的事儿就是俺的事儿!”
“哦?这么上道~~那行啊,我现在手头就有件事要你办……”,“薛哥儿尽管招呼就是。”
薛浑看了眼他,继续说:“你也知道我那儿不成器的老爹、一直想着苏家那寡妇,前阵子那苏老太病了抓药,那寡妇便于我老爹借了些钱……我那老爹是个什么寻思你也猜得到,昨天连夜给我派了信,让我腊八那天带几个弟兄过去,可我腊八还要陪大人去祥符,哪有闲工夫管他这破事,不过现在既然你这么说了,那腊八那天就你替我跑一趟吧。”
“啊?苏家?”这不会就是小妹要定亲的那个苏家吧?
“怎么,不行?”薛浑脸沉了下来。
“不不不~~”他赶忙摆手,“薛哥儿的事儿就是俺的事,那苏家就个寡妇撑着,翻不起大浪来,这事儿俺保管做的干净漂亮。”不过眼下当然是自己的前程更重要,哪怕真是自己未来亲家,这事儿也是做定了。
“嗯。”薛浑点了点头,这一仰头,便见到前头走来一撮身穿官服的衙门差役,前面走着的人不是那县里主薄6煜还是何人。此时那6煜低沉着视线笃步过来,刷刷刷的雪渣子被压实的声响传来,旁边一差役给他打着伞,不过这斜吹过来的雪花还是打在了他的袍衫上,但他却浑然不知,只是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薛浑眸子一转迎下台阶…
“6主薄,事情如何了?”
那6煜头髻璞头,身着仕服深衣,消瘦的身子穿着倒也有几分文人风骨。
适才去了陈府讨购那王维的画贴,不想好话歹话说尽,那老头就是死不松口,最后竟然当着众人将那画丢进炭炉里烧了去,说什么宁可让名画尘归焦土也不能让它污入泥淖,真是让他颜面无存。可那老头在陈留到还有些关系,自己还真不好轻易动他,现在也只能自吃苦果,他已经能够想象过会儿这胡勖大雷霆的情景了,此刻他正是郁郁寡欢的时候,哪有空搭理薛浑这泥腿子,在这些读过书的看来,薛浑这种山沟沟里混出来的就是泥腿子了,而此刻最尴尬的自然是薛浑无疑了,被6煜就这么晾在了门口,风雪细细地刮着,薛浑望着6煜的背影露出了一丝阴毒。
……
“阿弥陀佛~~苏檀越如此孝义,实属难能可贵,且不知苏老夫人身体如何?”
漂白的天穹片片雪花落下,沉淀在慈恩寺安详的屋檐翼角,远远的传来“嗵~~嗵~~”黄钟大吕般的撞钟声,随着晕白如绸的佛檀烟香散漫在雪花里,中庭直出的大佛堂内僧侣抱着木鱼匆匆而入,跪在蒲团上闭目敲鱼,诵经声即而清乾满堂,一个小裟尼朝苏进打了个稽,随后便将他手中的那一垒金刚经接了过去。
“家慈身体日渐康愈,已好转许多,多谢主持关心。”
“阿弥陀佛~~苏老夫人素有佛缘,佛祖必当佑其康寿,檀越且自宽心。”
说话的老和尚乃是慈恩寺主持觉远法师,慈眉善目,佛法精深,乃是远近闻名的高僧,每月佛会坐谈都能吸引众多方外信众前来旁听,一月前苏进过来求经请愿,便是由他指点,此下苏进守诺返来还愿,倒也确实是谦实君子,又攀谈了小顷后,苏进打礼告辞。
“阿弥陀佛~~”老和尚打了个稽送客。
这时殿外进来一小裟尼对老和尚打礼,“主持方丈,冯学谕有请梅会。”
……
“今日腊月初三,过几日便是腊八佳节,顾念诸位学子生员归家心切,冯某故在此先相邀诸位才俊共赴这书梅集会,梅会风雅,意在赏梅作赋,展我陈留风华人物,会间诸位尽可畅所欲言,有何佳作亦可予共同赏,可莫要藏私了去哈~~”
旁苑小圆内梅花点点,四溢芳香,在雪花下更添两分孤冷,厅房内炭炉生起,灼灼热意晕染开来,书生才子们指点江山般的评议声飘飞门外,大概也就是讨论这画作的优劣高低,偶尔书生意气般的争执也是在所难免的。
上坐着两人,知县胡勖以及这县学谕冯泓安,两人身份特殊,持于上也无人异议,下方才子吟诗弄词,砭针时政,无一不是想在两人面前展露两番才学,而上的胡勖和冯泓安也是笑笑褒奖两句“汝之言策颇有见地,假以时日必有大器”之类的勉励话。胡勖目的明确,就是过来看看可有妙好的书帖画作,当然…他心里多少也有数,若真是好书画,谁会轻易拿出来显摆,至于定这太学进学名额,那就是冯泓安的事了。
本来这胡勖倒还是一副笑语盈盈的模样,抿着清茶,高论法帖,对谁都是一张和善的笑脸送上,也颇有些长者雅度,但自从这6煜进来对他耳语一番后,这脸立马就沉了下来,边上冯泓安年老成精,这胡勖那神情的变化一点不落的进了他眼里,沉吟了下后便开始让这底下士子拿出所携诗词画作与众共赏……
“知县、学谕大人安好,学生康笙民带一珍藏画作而来,愿与众共赏~~”
下一长袍书生出席而礼,随后从身后家仆手中接过一长轴画作,徐徐展开,“此乃伊叟先生青年时所作的《冬梅出雪图》,吾祖父因缘际会之下得来,恰逢今日盛会,学生自是不敢藏私……”
“文相公的画作?”
“真的假的~~”
底下腹议声顿时起来,这伊叟就是北宋名相文彦博,历仕仁、英、神、哲四朝,出将入相长达五十年之久,可谓政坛常青树,那是无数读书人顶礼膜拜的对象,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文彦博因反对新法而遭贬太子太保至终,可不是多么善终的事了。
如果只是三三两两亲朋间互赏倒也无甚大碍,但眼下搬了出来,多少有些确立政治立场了,新帝即位新年,歌颂太平盛世的文章最是稳妥,毕竟谁也不清楚这徽宗究竟是会绍述父兄之志、还是遵循祖制旧律,上的胡勖自然也是这般想法,画是顶好的,人也是有名的,可却不是适合上送的供礼。
当然……这只是集会中的一个小波澜,66续续的,才高气昂的才子生员风雅翩翩的在众人一展所藏,以示个人品味高低,青衣侍婢们走动席间添茶上食。
而这在进门末席处,跪坐着一个身形纤瘦的淄衣桶巾女郎,女郎唇薄如叶,眉冷如霜,身上宽大的缁袍虽是掩去了娇柔的女儿身姿,但仅凭这冷艳的模样,赞一声美娘子,那也不算是轻浮的。
此时她旁若无人般的自点自饮着,饮了小顷,便搁下茶盏,从小碟里捏起一块米白的梅花饼尝了口……随即又尽数吐了出来,蹙着霜眉将这梅花饼又放回点心碟子里,抬眼看着这厅内争风相向的县学才子们,撇嘴讥笑了下,一群只会阿谀奉承的主儿~~~她手托着下巴,偏过头,有些无趣的把视线斜瞟向门外探出栏杆的宫粉梅花上。
梅花花白胜似瑞雪,蕊粉恰如朝霞,掩映成一片缤纷云海,盈盈然雪花翩然而下,点缀在梅枝花蕊上,像是晶莹的玉珠,亮泽明洁,若是撇去这功利心而言,其实还是很别致的雅景……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祥和的脚步声,不知为何,即便在这喧闹的氛围中,脚步声依旧清明沉稳,随后一声宣和的佛号传来…
阿弥陀佛~~</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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