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待走出包间时,项阳就站在门口,目光盯着虚空,叫她不知该怎么搭话。
半晌,只听他留了一句“对顾质好点”,便离开。
对顾质好点?
戴待自嘲地勾唇。
人啊,就是这样,自己的日子明明过得一团糟,劝起别人来,狗屁道理仍能有理有据地一套接着一套。
*
鉴于顾质对她突如其来的冷淡,戴待确实打算对顾质好点。
所以,她提前从餐厅下班,去到顾质的公寓。
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密码她自然知晓。
顾质还没有回来,冷色调的家具,显得整个公寓益发安静,隐隐透着股薄凉。
闻到空气里闷着的烟味,随后,果然在客厅和书房的烟灰缸里都发现了烟头。
数量不少。
戴待不由轻蹙眉头,当即开窗通气,再把垃圾全都收拾出去。
紧接着,她进了厨房,做晚餐。
然而,一直等到晚上九点,顾质也没有踪影。
她也管不得自己的本意是想给他惊喜,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只是,未及她拨出去,门上先一步传来摁密码的动静。
“顾质!”戴待连忙兴冲冲地迎上前去,却在看到进来的陌生女人时,瞬间愣住。
对方倒是没什么特殊反应,轻车熟路地换了鞋走进来。
搂在她肩上的顾质在这时抬起头来。他不知是不是喝了酒,人看起来有点不清醒,眼神略微涣散,盯了戴待半晌,似乎才勉强认出她来,浅淡地弯了弯唇角:“你记得回来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人便被那个女人扶着坐到沙发里。
随即,那个女人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温开水,再从她的包里掏出两颗胶囊,给顾质喂服下去。
在这整个过程中,戴待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女人驾轻就熟地完成一系列动作。
那种感觉,就像,她完全是个外人。
戴待极轻地蹙了蹙眉。
“戴小姐,我先走了。”
那个女人简单地打过招呼,从戴待面前飘过。
直到关门的声音传出,戴待才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个女人认识她?
沙发里,顾质动了动,皱着眉头脱外套,却怎么脱都脱不下来。
见状,戴待干脆走过去帮忙。
不想,未及她碰上他人,顾质倏然睁开眸子,一丝不见方才的涣散,眼神深而复杂,像漩涡吸着戴待,令她一时怔住。
“你来了。”两三秒后,他后靠在沙发背上,缓缓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他身上的外套敞开着,里头白色的衬衫解开了三颗扣子,露出一小块结实的胸腔,性感地沐浴着昼亮的灯光。
这种时候,脑袋里浮现出“性感”两个字,是异常不恰当的。
戴待不满地纠结起眉头,垂下眼眸,复而抬起,看着顾质:“我做了晚饭。”
声音于轻软中夹杂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小委屈。
顾质的眉心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动,再度睁眼,迎上戴待的目光。
她侧身坐在他的身边,眉眼干净明莹,唇形微微上翘,整张面孔和记忆中相比,早已脱去了稚气。而她的那双眸子,灵静之下浮动着清冷。
顾质忽然腾出一只手,手指自她光洁的额头,沿着她的脸颊,擦到她柔软的唇上。
“顾质,你怎么了?”戴待终于忍不住问。
他对她的态度,真的是很奇怪。难道在她窝在杜家的两天里,发生了什么事?
顾质没有回答,一眼不眨地凝注着戴待,手指微微在她的唇上用力一顿,指腹立刻印上她的口红。
“没什么,只是特别想你。”顾质笑着拉起她的手站起身,“不是说做了晚饭吗?”
“等一下。”戴待凑到他身上闻了两下,却并没闻到预料中的酒味儿。
他没喝酒?那刚刚的状态是怎么回事儿?
戴待心下狐疑,面上佯装不高兴:“先把你身上女人的香水味洗掉。”
“吃醋了?”顾质的掌心握住戴待的手,眼眸深深地看着她。
戴待别过脸,没有承认,只是声音有点低:“她……对家里好像很熟……”
“毕婳是我的一个老朋友。”顾质轻笑着把她的手放在唇上润了润,凑至她的耳边轻声道:“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够威胁到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他的呼吸随着他的吐字慢条斯理地抚摸她的耳朵,戴待的耳根不受控制地烧红,总感觉他这一句**的话说得有点拗口,却一时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你先洗干净了,我再考虑相不相信你。”戴待状似羞涩地推开顾质。
顾质笑着目送戴待消失在厨房,静水深流的黑眸划过细微的波纹。
*
“正好,汤可以出锅了。”
顾质洗完澡出来,戴待刚把两个盘子端上桌。
她系着围裙,一双烟波漾漾的笑眼弯弯地注视着他,柔声说着,很是款款。
边说着,她又转身进了厨房。
顾质瞥一眼她轻快的背影,兀自走到餐桌前。
龙井虾仁,豉汁蒸排骨,酸菜鱼,南乳芋头,栗子冬菇,琥珀桃仁,黄豆炖猪手,一览无余。最后端上来的是老鸭冬瓜海带汤,袅袅的热气飘飘荡荡在两人之间。
饭菜香在室内无声迤逦,顾质目不转睛地望定戴待红润的脸庞,少顷,轻勾唇角,在餐桌前坐下:“好,让我品鉴一下,戴主厨的手艺是否又精进了。”
戴待咧嘴笑开,和他一起坐下。
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两人依旧吃得不紧不慢,气氛十分融洽。
晚餐过后,顾质揽下了洗碗的工作。
戴待也不推让,默默把自己身上的围裙脱下,“把这个穿上。”
顾质自然而然转过身来,戴待默契地踮起脚,将围裙往他头上套。
她的脸部线条柔和,从此刻的角度看去,才发现她的额头比他印象中的要饱满。她的头发垮垮地歪在胸前,散着几缕细丝撩在他的脸上。
顾质凝定她片刻,忽地低头,在她的额上落下一个印。
因为正在给他套围裙,所以戴待的双臂恰恰绕在他的脖颈上。
他吻她的时候,她干脆顺势环住他的脖子,任由他的吻从额上往下滑到她的鼻尖,轻轻点了点,最后落势凶猛地纠缠住她的唇舌。
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盖住旖旎的喘息。
“等等,你爱我吗?”顾质蓦地在她耳边轻轻地问。
戴待正被吻得晕头转向,脑袋暂时没法多加思考。
“戴等等,告诉我,你爱我吗?”他又重复一遍,语气认真执着。
戴待模模糊糊地拖出一个长音的“嗯”。
随即,顾质加深了这个吻,且似乎还多了一分不明意味的复杂。
绵长和热情,渐渐归于平静。
因为他的双手沾满泡沫,所以全程他都没法搂住她。
此刻见她浑身发软地挂在他的身上,顾质禁不住愉悦地坏笑。
戴待眼波流转地瞪他,不再管他身上围裙的歪七扭八,红着耳根离开厨房。
等顾质走进卧室里时,戴待正坐在梳妆台前。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素色长衫,乌黑的长发及背,嘴里哼着小曲儿,神态悠然地用木梳梳理自己的秀发。
没一会儿,她便从镜子里发现他双腿交叠着倚在门口看她。
“怎么了?”戴待发现,今晚自己问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顾质没有走进来,只是摇了摇头,道:“你先睡吧,我还有文件要处理。”
戴待眸光微闪,默了一默,“好。不要太晚。”
“嗯。”顾质淡淡地应着,转身走去书房。
*
顾质没有开灯,坐在桌子前,手在桌面上摸了摸,在一堆文件下方摸到了一个烟盒,倒出一根烟。
宽敞的书房内漆黑一片,窗帘敞开的窗前,淡淡的月光飘洒进来,勾勒出在暗色中的他,宛若雕塑,一动不动。
良久,他缓缓抬起了手至唇边,一点红色星火倏然在黑暗中跳动。
星火随之晃动,紧接着有朦胧的烟圈升腾而起,变幻出寂寥的形状。
顾质微微仰起了头,目光有些呆滞地盯着飘飘荡荡的烟圈,突然伸出了手,随即又急忙一缩。一瞬间似是要抓住什么,却又僵硬地停住不动。
脑海中,她的那个“嗯”字始终萦绕,挥散不去。
烟圈飘飘荡荡,直至散开融入房中的黑暗里。手指间红色星火越来越微弱,在快要消失的最后一刻,轻轻落到了地上。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天际边的第一道晨曦落在了这扇窗前。
乍然来自日光的侵蚀瞬间将他自黑暗中完全暴露出来。
顾质低头避开阳光的直射,嘴角舒展开一抹释然的笑。
戴等等,你爱我吗?
没关系,哪怕是欺骗,只要你说爱,我就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