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眨一下,身周泛起了微弱的金光,那股威严瞬息间消散于无形,化作了一缕微风、几片花瓣,在吴妄面前飘过。
“各位才是真的大胆。”
吴妄微微昂首:“来自第一神代的想象力,真惊人呐。”
“或者,我们彼此可以换一个更为诚恳的态度。”
周围的环形圆台突然开始挪动,一道身形修长的中年男子,代替了那名老妪出现在吴妄正前方的位置。
此旧神穿着样式复杂的长袍,双目若利剑,仿佛能刺破吴妄的心防。
但同样,吴妄身周的淡淡金光俨然是一道绝对屏障,隔绝了旧神们主动对他和云中君施加的压力。
该旧神缓声道:
“东皇陛下是天道的构造者,应当能察觉出,天道存在巨大的隐患。
假若天道产生自身的意识,且瞒过了东皇,那会对天地造成多大损害?
天道如今已在整个大荒天地间铺开,如同一张巨网将天地罩住,慢慢渗入天地,这已是相当于去掌控天地。”
吴妄默不作声。
这个问题其实牵扯很复杂,尤其是在人域与钟长谈之后,钟的那些话语,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吴妄。
如果说,吴妄没有在思考后追问钟那几个问题,现在说不定真的会被这个旧神的话所误导,觉得‘天道’会是天地崩陨的元凶。
钟所推演、甚至经历的那些时间线,其实就是一个个‘对照组’。
对照的结果是,有没有天道、有没有天庭和东皇,都不影响天地在那个时刻终结。
但吴妄现在很想把这些旧神掌握的所有情报都弄到手,看一看旧神是否知晓天地‘必然终结’背后的隐秘。
这也是吴妄急着赶来昆仑之墟的主要目的。
吴妄突然问:“天道为何要掌控天地?”
那旧神回答:“你如何知晓,天道产生意识之后,不去会掌控天地?”
“如果天道产生意识,那也是被我、或者被生灵影响产生的意识。”
吴妄缓声道:
“我知道你们惧怕天地意志,但这个天地本身是否早已存在我们所不能理解的意识?
再而言之,天地间的一切生灵,是否都可以算作这个天地的意志俱现?
还有,最重要的,天地意志如果诞生了,是否必然会要毁灭天地?”
旧神们各自思索。
很快有旧神微微摇头,用温和的声线解释着:
“天地如果产生了我们无法理解的意识,那这个意识与我们就是不相容的,且天地本身是混乱且无序的。
如果我们不去干涉这个天地,它会自行演变。
我们做过推演,如果不产生最初的神灵,天地会光秃秃的,只有土、风、气、水、火,如今绝大部分大道都是最原初的大道,即基本的规则。
然后这个天地会在存在漫长岁月后,逐步的崩解,沉入虚空。
曾经或许已经有许多个天地如此诞生,又如此寂灭,岁月贯穿了始终,但岁月并未被赋予含义。
我们惧怕的天地意志,其实是这个天地本身学会思考,那样他会如何看待这些寄存在它身上的生灵?
应该会清洗掉吧。
对于天地而言,最初光秃秃、不被自身意志之外的意识打扰,似乎才是最美好的。”
云中君在旁若有所思。
吴妄目中却泛起了浓浓的失望。
这些旧神……厉害虽厉害,却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们口中的天地意志,更像是有个生灵、神灵,将自己的躯体换成了这个天地。
始终没有脱离‘自我’二字。
“这不是我所要的答案。”
吴妄摇摇头,直接问:“诸位对于天地未来的灾祸如何看?”
旧神们注视着吴妄,表情大多如常。
有旧神问:“东皇是问,今后谁会取代你吗?”
“不是,”吴妄道,“我是问,关于这个天地是否存在隐患,让这个天地可能在未来某个节点自身崩溃。”
“这不可能。”
正前方的男子淡然道:
“这个天地已经无比稳固,你所创的天道又给它附加了一层保护,大道无形无极,会继续稳固下去。”
有旧神开口:“除非存在能打碎大荒天敌的力量,而这力量突然失控。”
“这个力量是否有可能存在于虚空之中,”吴妄问,“以我们无法理解的形式存在着?”
这四十九名旧神表情不一,而后开始了低声讨论。
很快,他们给出了准确的回答:
“根据我们在第一神代掌握的所有知识,我们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虚空就是虚空,不存在奇异能量。”
“这个天地的终极问题,可以理解为天地与虚空的关联,也可以理解为天地是如何诞生的。”
“罢了,各位给我的回答,让我大概明白了。”
吴妄长叹了声:
“第一神代的覆灭,你们上次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就是把所有意识互相共联、舍弃了谎言,然后所有意识逐步失去了活力。
当时你们说,天地死了。
其实不然,只是属于第一神代的那些意识体在共联后走向了消亡,而你们是最后的幸存者。
老哥,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陛下,臣有个问题想问问诸位旧神。”
云中君闻言拱手行礼,而后缓步向前,笑道:
“在下气神,比起各位可能资历远远不如,本不该开口胡言乱语,但还是有些好奇。
第二神代最初无比贫瘠,一条条大道产生了灵性,而大道的灵性成为了第二神代最初的神明,第三神王、烛龙、帝夋、女娲等等,都是在第二神代初期诞生。
这也包括了小神。
我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就是想知道,你们到底对天地做了什么?
为何第二神代无比贫瘠,天地间尽是一片荒漠?就好像,曾被人耗尽了这个天地间所有的灵气,而且到处都是大战过后的痕迹。”
一众旧神凝视着云中君。
“不错,”那名男子缓声道,“我们产生了分歧,共联的意识们再次分化,最后爆发了大战,让第一神代走向了毁灭。
这只是消亡的过程,我们并未就此事说谎,而是做了适当的省略。”
云中君点点头,又道:“如此我就大概明白了,第二神代其实是在第一神代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第二神代的神灵们,大多都是各自大道诞生的第二批大道之灵了。”
“气神可以这么理解。”
“我问完了,陛下。”
云中君后退半步,眼睑下垂,淡然道:“这些家伙如果想要天道监察大权,绝对不能给,他们已经搞砸了一次。”
“气神!”
“东皇,你今日可是带着诚意来的此处?为何处处要让我们难堪!”
“诚意?”吴妄笑道,“我来之前还真就带着诚意,虽然不可能给各位天道权限,但可以给各位一些荣誉,一些实质性的好处。
但没想到,我来的时候,通过天道听到了这般对话。”
他手中轻点,一团金光绽放,其内传来了对于这四十九名旧神而言再熟悉不过的嗓音。
就是他们的嗓音:
“东皇不可能轻易将天道的主导权交给我们。”
“天道是一个伟大的构想,为何我们当年没有构想出这种近乎完美的秩序规则?”
“可惜,他展开天道的过程太短暂,我们没办法多做什么。”
“利用大阵困住东皇,让他交出天道。”
“我们掌握着旧天地的乾坤大道,以这条大道镇压,足以困住东皇。”
“或者,可以有其它办法。”
“夺舍?还是同化?”
“夺舍容易失败,同化可以,让他成为我们的一部分,将他对天道的控制同化为我们对天道的控制。”
“有天道的构架,还有我们的积累,我们或许真的能构造一个亘古而存的秩序。”
…
那些话语戛然而止,吴妄捏碎了那团金光。
他目中流露出几分无奈:“同化?各位还不动手吗?”
旧神们面容尽皆只剩冷漠。
“为何此事没有与吾商量?”
西王母突然开口,那双闭着的眼眸再次睁开,“吾为时代的守护者,而今秩序对天地有利。”
吴妄正前方的那名男子淡然道:“只有把天道掌控在我们手中,才能避免这个天地再次走向弯路。”
“西王母前辈不知情吗?”
吴妄笑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东皇陛下,”西王母已站起身,“他们应当是有所误会,吾觉得……”
吴妄手掌竖起,阻止了西王母的话语。
他目中划过两道精芒,却依旧带着几分微笑,缓声道:
“各位,还请容许我为你们展示一下,天道的一大功用,或者说,我的一个小神通。”
啪!
吴妄打了个响指,身周涌出柔和的仙光,这仙光却凝成了一道身穿白衣的‘吴妄’,缓缓升到空中。
这白衣吴妄额头出现了一只六芒星。
“我用天道功德凝聚了一个化身,这个化身可以抽取天道如今掌控的大道灌注其中,暂时拥有这条大道的掌控权。
注意,这里是掌控,也可以理解为,我通过天道可以肆意地操控这些大道。”
吴妄挑了挑眉:“刚好,我此前在虞渊得了一条有趣的大道,这条大道……”
那白衣吴妄突然睁开双眼,背后浮现出一层层宝轮,那股浓烈的大道威压镇压全场,而这宝轮最中心处似乎有一团氤氲的灰气,一只竖眼突然睁开,眼珠在左右晃动。
昔日幽冥王之轮回道!
众旧神突然面露不适,小半旧神甚至下意识向后躲避那竖眼的注视。
吴妄的笑声再次传来,接着那‘这条大道’四个字,一字一句道:
“对残魂、幽魂、无实体的意识,天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