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喜不想这进来的人是絮儿,因想着她是姑太太那边的人,从前跟着姑太太来柳府,也和自己常有走动。随喜心知自己怠慢了,赶紧就从床上起了来,飞速穿好了衣裳,就道:“不知是你来。你蹑手蹑脚的,我心里真的只当是那两个丫头呢!”絮儿就笑:“你呀,怎么愈发这样懒了?从前,我见你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并不是这样的?”随喜听了这话,口里就叹息了一声,方道:“我自然做不得从前的我了!”
絮儿不懂她这话,听了就笑:“我的随喜姐姐,从前怎样,现在又是怎样?”
随喜就给她斟茶,一边就道:“从前的我,自然是死了。现在的我,方才是真正的我!”
“这话又怎么说?”
随喜就叹:“从前么——”她斟完了茶,方惊异自己差点就说漏了嘴儿。因赶紧就闭了口,用别的话掩过,说道:“如今,还说这些作什么呢?真正,我已经在这里伺候了。”
絮儿心里,只知道随喜的一点心事的。听了她这话,就笑:“我知道你不如意。真正,依你的资历,本就做这府上里大少爷的姨娘的!怎奈这事儿也竟黄了!”
随喜听了,就甩了脸子,说道:“怎么?如今您巴巴儿地来我这里,竟是赶着来嘲笑我的么?我知道,如今你,连带着姨娘屋里的丫头小禾儿,都想看我的笑话儿呢!真正,我没脸了,你们就有脸了?说到底,也是物伤其类。”
絮儿听了,就叹了一声道:“天地良心,我不过是来宽慰你的!哪里是来嘲笑你的?纵要嘲笑,也不是对你。”
随喜听她这话里有话的,就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究竟想笑谁来着?”
絮儿就叹:“还能有谁?自然是那同贵。”
“同贵?她怎么了?现如今,她不是好好嫁了西街上的王屠户,一日三餐地不愁没猪肉吃的吗?”
絮儿就道:“同贵是被坑了。”
“被坑了?”随喜心想:此话从何讲来?那一日,同贵出府前,不是得意洋洋地过来,对她说总算哥嫂厚道,与她嫁了一个好男人的么?怎么这会子竟是这样了!说来,洪氏早早将同贵打发了嫁人,自然只因担心她看出什么端倪来。这其中,固然有自己作祟,但同贵是谁做的媒,又怎么会嫁了那王屠户,随喜却也不知其中就里。
絮儿就又叹了一声,与她道:“同贵也真正是倒了霉了!那一日,我去了街上买一些布匹回来做夏天的小衣裳,在那拐弯子处,不想就见了同贵!同贵见了我叫我,我却是疑疑惑地上前不敢认她。不想几个月不见,同贵愈发瘦了许多!从前她可是大圆脸,这会子只瘦成了个苦瓜子脸了!”
随喜听住了,便问:“絮儿,这到底是什么个缘故呢?”
絮儿就道:“原来,这王屠户家里不穷是假,但却是喜好打老婆。听同贵说,这王屠户在娶她之前,也曾娶过三个老婆的。他对她们不是打就是骂,若不听他,马上就将杀猪的刀子掏了出来吓唬。因此,那几个女人受不了惊吓,都没能熬过去,一个带了腹中的孩子投了河了,一个上了吊了,一个就吞了金子自尽了。因此,这远远近近的,知道他家底细的,哪里还肯将女儿嫁了给他?可这也不知谁做的媒,也不好生打听打听,同贵的哥哥嫂子更是混账,只管要聘礼,却是一点不去打听人品。同贵将我带了一处巷子里,当着的面儿,将衣衫揭下,只见她的背上腿子上,都是被那杀猪的用拳头打的印子!同贵哭哭啼啼地告诉我说,说再这样下去,只怕自己就要被他打死了!因就对我说,若有一日,她死了,只怕那屠夫也不替她收尸的!因此,她这样一说,不过提前告诉我,好叫我有一日替她收尸。我听了这话,自然是骂她也不嫌晦气!同贵却哀哀凄地说,她这可不是开玩笑!只怕再这样下去,她真的熬不过今冬了!”
随喜听了这话,心里也不禁抖三抖。絮儿就又道:“末了,我要走了。同贵就一把拉过我,说到底要我求一求府上大少爷大少奶奶。说到底她也是柳府的丫头,他们这知道了,可不能见死不救!若大少爷知道了,能将她依旧带了回柳府,她即便立刻死了,也是愿意的!”絮儿又道:“随喜,你看——我这既知道了,可是谁也没说,只是过来告诉你!我心里当真同情她!不如,我们就去求了大少爷?到底,她也是柳府的丫鬟,哪能由得一个屠户欺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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