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示意徐福先行下去,这才轻叹一声蹲身沈星跟前,“星儿,你可知道,兄长为何这么做?其实这都是上头的意思,我若不这么做——”他温柔的望着自己仅有的妹妹,“我这条命倒也罢了,打从我入朝为官,我便知道,需时时刻刻做好死的准备。可是你还小,为兄不愿连累你。”
“还记得父母临终前把你托付给我,让我好好照顾你,我本就是个书生,什么都做不了反而要你照顾我的饮食起居。看你小小年纪就如此乖巧懂事,你可知为兄的心里,是何等难受?”
沈星站在那里不说话,黑着脸死死盯着跟前的沈浩,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惜她年岁还小,哪里来的这样大的本事。
一点点的柔情,是真是假尚且无法分辨,更何谈看穿装得极深的沈浩。
谎言,总是最好听的。
沈浩轻轻的抱着沈星,继续温柔道,“你真以为哥哥是这样的冷酷无情吗?患难之情,岂能随意抛弃。哥哥是真的喜欢那位姑娘,难道你不希望有个嫂嫂吗?何况——若我亲自下手,许能留以儒兄一条性命,危急时候还能帮上忙,可你觉得若是别人下手,会对你梁哥哥手下留情吗?”
沈星的身子骇然一僵,登时抬头。
无奈的叹着气,沈浩坐在了门槛上,看上去格外的懊恼,极为苦恼,“我也不想这样,可你要明白,哥哥也是身不由己。我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保全以儒兄。你梁哥哥得罪了朝中大员,那些可都是心狠手辣之人。若我跟你梁哥哥混为一道,别说你梁哥哥性命难保,就连咱们兄妹,也会遭受池鱼之殃。”
“那我可以求夏雨姐姐帮忙。”沈星坐在沈浩边上。
“傻丫头!”沈浩摇头,“你以为人人都与你一样,有着滚烫的赤子之心?人是会变的,你夏姐姐进了睿王府,那就是睿王府的人。以儒兄尚且不敢去找她,你凭什么去找她?难道你梁哥哥会比你更傻吗?”
沈星垂眸,“哥,你就不能帮一帮梁哥哥吗?我不想让他出事。”
“你放心,哥哥只是假意派人追杀,不会下手的。若不如此,怎么能做戏给别人看呢?哥哥不去,总会有人去的,换了别人肯定不会对你梁哥哥手下留情。”沈浩笑着抚着妹妹的脑门,“你呀,就别胡思乱想,以后呢话没听清楚,就别一竿子打死一群人。我方才与徐福商量着,怎么一边假意追杀,一边护送,你这就闯进来了,险些被你冤死。”
“若是被有心人得知,这计谋败露,可就了不得。到时候别怪我救不了以儒兄,这可都是你一不小心闹出来的祸事。”
沈星慌忙捂着嘴,“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保证一定会保守秘密。”
“乖。”沈浩笑了笑,“哥哥还有事,你去玩吧!这事,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等你梁哥哥办完事回来,我带你去少傅玩,到时候你就跟你梁哥哥好好的玩一场。如何?”
沈星笑着,连连点头,随即伸出小拇指,“拉钩上吊,哥哥不许骗人。”
“恩。”沈浩与她勾了手指。
想了想,沈星问,“哥,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好看吗?她有娘这样好看吗?”
“好看。”沈浩一笑,“很好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沈星笑着,眉目弯弯,“那我就等着喝哥哥的喜酒,到时候哥哥有了孩子,我就陪嫂嫂带着宝宝玩,好不好?娘在世的时候,最想看见的,就是哥哥娶妻生子。”
说着,她眼眶红了一下。
沈浩的心,瞬时软了下去,轻轻的抱住了自己妹妹,低低的浅笑着,“等星儿长大了,哥哥给你找个好人家,到时候给你置办很多很多的嫁妆,让咱星儿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沈星搂着沈浩的脖颈,将小脑袋埋在哥哥的怀里,一言不发。
良久,她突然道,“哥哥,我想娘了,想回家。”
“这便是咱们的家,哥哥在哪你就在哪,咱们兄妹永远在一起。”沈浩轻叹一声,“去玩吧,我还有事呢!”
沈星乖巧懂事的点头,不舍的从沈浩怀里跳下来,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直到沈星的背影消失在跟前,徐福才快速的转回。
沈浩冷了眸,睨了徐福一眼,“照计划行事,去准备吧。”
徐福颔首,“是!”
有些人,是必须死的。因为活着,便是障碍。
雪融殆尽的时候,是大夏使团即将开拔回大夏的征兆。那一夜,谢环站在高高的城头,望着城内一片灯火通明的繁华。以后,再也看不见了吧!
心里百感交集,五味陈杂。
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境,那些待嫁闺阁的少女,有的是青春激动,有的是灵魂悸动。可对于谢环而言,只有难言的苦楚。
可这些苦,在别人眼里是何等的风光荣耀。
七皇妃,将来的七皇妃——又有什么意义呢?
背井离乡,远离自己热爱的国土,以后再看一眼都成了奢望。她的亲人,她的心血,她的将士们,都将被留在这片,她拿热血浇灌的土地上。
带不走了!
有细微的脚步声缓缓而来,黑暗中,他的声音低沉而微凉,“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你怎样?”
谢环伸手一指,“你看见了吗?如果不是我带着谢家军诸位将士镇守边关,何来这样的繁花锦绣?可我无悔,至少有朝一日去了幽冥地府,见着谢家的列祖列宗,我能恭恭敬敬的磕个头,没有愧对他们的在天之灵,没有辱没谢家门楣。”
那人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站着。
“我只希望,有朝一日各归各位,天下能就此太平。即便我客死异乡,我也是心甘情愿。”谢环深吸一口气,“我是大燕的子民,是大燕的臣子,我热爱这片土地,我也忠于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们。”
“照计划行事,你自己小心点。”那人拂袖而去。
谢环点了头,“我会的。”
至少再回到大夏之前,她不能死,也不能让七皇子在大燕的地界出事。
如果大夏使团在大燕境内出事,那么大夏就有足够的理由出兵。可是大夏王病重,有碍军心,是绝对不利于出兵的,所以必须要有个让群民激愤的出师之名。
七皇子在大夏境内颇得民心,在军队中也是颇具威望,只因其有勇有谋外加亲民,相对而言,对七皇子元灏的呼声,比太子要高得多。
“你若是喜欢,以后我可以为你建一个京都之城。”元灏站在她身边。
她看了他一眼,知道这厮又换回来了。却也没打算理睬,依旧固我的望着这一片醉人的万家灯火之景。
元灏深吸一口气,“我知道,远嫁大夏非你所愿。可是事已成定局,你就算想反悔也来不及了。这辈子,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魂。到了大夏,你就是名正言顺的七皇妃。”
“谁说我想反悔?”她冷飕飕的瞧了他一眼,“谢环言出必践,既然答应了,死也不会反悔。只是七皇子殿下这么得空,如今倒肯换回身份,就不怕又被丞相大人盯着吗?”
“不让丞相大人看见咱两的不和,他怎么能安心呢?”说着,元灏一笑。
谢环冷笑,底下有不少探头探脑的,果然是阴魂不散。她蹙眉看着他,“是不是我再给你一个耳光,就更完美了?演戏,不得演全套吗?”
元灏面色一紧,“不必!”
“那就各自安好吧,明儿个事还多着呢!”谢环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又顿住了脚步,转身潮冷的笑着,“奉劝殿下一句,好好练武,免得以后还得我来保护你,反倒让人看了笑话。”
语罢,轻哼一声,快步离开。
元灏轻叹一声,无奈的揉着眉心,望着谢环离去的背影。
别的还好说,这武功嘛——岂能一蹴而就?说练好,就能练好的吗?这谢环乃是武将世家出身,一身的武功更是鲜有敌手,让他跟她比——摆明了要吃亏。
可媳妇是自己挑的,是福是祸都得自己扛。
入宫辞行的时候,那场面真可谓浩浩荡荡。文武百官看着,天下人也都看着,谢环身负重任,远嫁大夏。头顶着郡主该有的光环,一身嫁衣如火,依依不舍的上了凤鸾车,而后停顿了很久才放下手中的车帘。以后,很难再看到了。
即便再见,应该也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
七皇子元灏的车辆在前,谢环的车辆在后。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沿着十里长街,带着大夏使团以及大燕的护送队伍,浩浩荡荡的驶出京城。出城那一瞬,谢环这样坚强的女子,突然落了泪。
有泪无声无息的落下,而后被她悄然拭去,不曾留下一点点痕迹。
青云、青玉轻叹,“郡主莫要悲伤,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对了,我忽然想起,我的佩剑落在了镇远侯府,青云你去帮我去寻回来。带不走这里的一草一木,可那佩剑随我征战多年,是丢不得的。”谢环深吸一口气,撩开遮在脸上的珠帘。
青云颔首,“奴婢这就去!郡主銮驾先行,奴婢很快就能追上来。”
“好。”谢环点头,“速去速回。”
“青玉,你照顾好郡主。”青云下了车,看一眼车上的青玉,“我马上回来!”
青玉一笑,“你放心就是。”
眼见着后头的马车稍稍停顿,七皇子元灏蹙眉,随即瞧了哈图一眼,“你跟去看看,发生何事。回程途中,不可多生枝节。”
哈图颔首,紧跟着下了车,策马急追青云而去。
车队继续往前行,殊不知后头,梁以儒趁着车队吸引众人注意力的瞬间,从京城侧门悄无声息的带着人离开。奉皇上手谕,钦命特使,彻查代州花满楼一案。所到之处,便宜行事,可替天巡牧。
随行的是赵禄亲自挑选的大内高手李开复,乃是郭胜手下一员猛将,武功自然极好。
李开复带着一队御林军,乔装是寻常百姓,随梁以儒直奔代州。
这一切,都发生在悄无声息之中。
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不叫人轻易察觉。
大街上那么热闹,夏雨自然是要去凑热闹的。站在茶楼门口,看着那浩浩荡荡的大夏使团离去,夏雨撇撇嘴,“每次都拿女人去平息战争,唉——”
寻梅一笑,“都是朝廷惯用的伎俩,不足为奇。”
洛花嗑着瓜子,“其实也挺好,我看那七皇子长得方方正正,倒也是一表人才。”
夏雨啧啧啧几声,“早知道,就让洛花去和亲好了,免得浪费大燕一员虎将。”
“少主所言极是!”寻梅笑声附和。
“你们!”洛花一跺脚,“我就是说说而已,回回都拿我取笑!”
“瞧,脸都红了。”夏雨刚说完,便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她跟前。
见状,寻梅和阿奴快速上前拦在夏雨跟前,也不知对方是谁,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二人都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顺子从里头探出脑袋来,而后笑呵呵的跳下马车,“夏公子,是奴才顺子。”
夏雨推开跟前的寻梅和阿奴,笑眯眯的问,“顺子公公,你今儿也是来凑热闹的?”
“夏公子取笑了,皇上说这段时间都忙得很,好久不曾见到他这位三弟,倒是念得慌,这不使团刚走就遣了奴才过来,请夏公子入宫一叙。奴才去了睿王府,说是出门了,奴才想着夏公子一定喜欢热闹,所以满大街的找,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找到了。”顺子笑着撩开帘子,“夏公子,请吧!”
“入宫?”夏雨蹙眉,难不成上次撕了文华殿的书,被赵禄知道了。所以使团一走,他就秋后算账?赵家是不是遗传了抠门的本性?
赵老九那么抠,皇帝赵禄也是如此小气?
撇撇嘴,夏雨有些不情愿。
寻梅上前,她最不屑的便是这些没有根的奴才,一个个卑躬屈膝的,还尽干坏事。在她的心里,宫里出来的,没一个好东西,都习惯了算计别人,一双双贼溜溜的眼睛,让她甚是不悦。
“少主不愿去,阁下请回。不送!”寻梅冷然直视。
她可是百花宫左使,若是冷了眉目,这眼神足以冰冻三尺。
顺子一惊,随即垮下脸,讨好般的望着犹豫的夏雨,“夏公子您看,您不去啊,奴才没法跟皇上交代。皇上那头——可想得紧呢!您跟皇上可是结拜的弟兄,这皇上——”
“不去就是不去,少废话。”寻梅握紧了手中的冷剑。
“寻梅。”夏雨上前一步,“我去。”
皇帝也不知为何,好端端的召见自己。赵朔不在府中,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想来有什么要事缠身。她若是跟皇帝现在翻脸,未免——何况就像顺子说的,到底是拜把子的兄弟,纵然皇帝对睿王府有所图,想来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对付自己吧?
只要赵老九的手里有权,皇帝应该不会——大不了拿自己做筹码。
可她也不至于傻的,会被别人拿在手里当筹码。
打从谢环远嫁这一出戏开始,夏雨对宫里的人,好感全无。不管是懦弱的皇帝,强势的太后,还是聪慧优雅的公主,她都不愿意再招惹。
尤其是薄瑶太后看她的那种眼神,就跟淬了毒一般,让她有种莫名的心慌。
她活这么大,还从未如此害怕过一个人。
她是真的,真的有点怕太后。
眼见着夏雨上了马车,寻梅冷然,“少主,让阿奴跟着吧!”阿奴好歹也是宫里出来的,虽然是罪奴,可谁人不知她是跟在夏雨身边的,所以出入宫廷还算方便。
夏雨点头,阿奴随行。
洛花见着马车扬长而去,急得直跺脚,“怎么办?好端端的怎么就召入宫了呢?皇上真的只是想见一见公子吗?可我看你们的脸色都不太好,是不是公子会有危险?”
“你回府,若是王爷回来立刻告诉他,说是少主应召入宫。我去找百花宫的人,希望尽快找到睿王爷。”这事,还得赵朔来解决。
倒不是寻梅杞人忧天,而是现在的时局她看的清楚。
百花宫的暗哨不少,这京城里的一举一动,她都让人悄然盯着。明里暗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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