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她的腰——“别动。”
干哑得像是裂开的声音,甚至都不用多加威胁,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郭了了吓得心脏都停跳了,哪敢再动,只是身子抑制不住地发颤。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她今年伊始到现在就没有顺利过,之前被人弄个半死刚出院呢,这会又被当成人质用枪抵着。
但明显这两者不是同一个等级的!
那可是真枪,万一走火了,或者是惹怒了身后的那个男人,自己可是会血溅当场的啊!
他们三人所处的地方正好是个盲区,所以郑景彦才会毫不犹豫地拔枪,他的眸光像是经过冰水淬过一样,所过之处仿佛都能听见冻结的清晰声响,“把人放了,你跑不掉的。”
“郑警官,你觉得这种威胁对我会有用么?嗯?”男人把枪抬高,按在郭了了的太阳穴上,还用力顶了一顶,冰冷的金属质感逼仄而来,吓得她双腿发软几欲瘫倒,她这会已经只会进气不会出气了,仿佛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一般。
“你别乱来。”郑景彦沉着地向前一步,他的枪法很准,一击毙命不在话下。只是,对方并不是普通的小混混,在他开枪的同时,郭了了肯定活不了。
“怎么,郑警官,你怕了?怕了就把枪丢过来,我不喜欢被人拿那玩样对着。”
郭了了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连忙给郑景彦使眼色:不要啊!却没想他竟然乖乖地蹲下身子,潇洒地将枪推了出去。男人冷笑出声,一脚踩住,然后狠狠踢了出去。
绝望已经不足以形容郭了了此刻的心情了,她连白眼都翻不动了。
用不用这样子啊,这是现实生活,又不是电视剧!你可是警司,这么听犯人的话干嘛?这种时候你就应该英勇地跑上来左勾拳右勾拳再回旋踢把他撂倒啊,把保命的家伙都丢了,你是准备和我一起当人质么?
没想到下一秒郑景彦真的高高举起双手,在原地转了一圈,很冷静地说:“你看清楚了,我身上现在没有任何武器。你把她放了,然后挟持我,就可以安全离开这里。我的下属不会为难你的。”
郭了了急吸一口气,低叫:“郑景彦,你疯了?这样子的交换有什么意义?”
郑景彦不答,轻轻摇着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男人的声音却是更冷,“郑警官,你以为我傻?你就算手无寸、铁也有本事打得我吐血,就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我的忘性还不至于这么大。”
原来郑景彦身上的血腥味,是这么来的。
“那你想怎么样?”
“呵,很简单啊……”
他像是有意拖延,一句话开了个头就没再往下说了,郑景彦见他的手缓缓勾住扳机,眉头紧皱,通讯器的那头是他的队员焦急的声音,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郭了了什么都没察觉到,只是屏息想要听他往下说,却不料颈间蓦地一阵剧痛,男人用枪柄对准她的后颈狠狠一砸,她很快失去了知觉。
“郭了了!”看着她的头无力地垂向一边,郑景彦紧张地唤了她一声,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松了一口气。
他拿郭了了的命在赌,这和拿自己的命来赌是不一样的。最重要的,是她必须得活着,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你放心,我不会打死她。这个女人还是有点用处的。”男人残忍地勾起唇角,将手指从扳机处移开,很认真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郑警官,我们俩再这么耗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看来这会是有必要让你去见见我的老板了,他有些话想对你说……不是随便什么脏水,都能往我们青帮身上泼的,你们重案组这次咬错人了。”
一个“咬”字,倒把人民警察当成狗来看了。
郑景彦立刻不屑地反唇相讥,“别说的你们是一等良民一样。听你的口气,那批军火,青帮还被嫁祸了不成?”
“我说是你会相信?郑警官,别试图套我的话了,请吧。”
男人的枪对着郑景彦的脑袋,挑衅地抬抬下巴,多“彬彬有礼”的邀请。
郑景彦刚想往前走,男人又叫住他。
“把通讯器扔掉。”
郑景彦看他一眼,脸色异常平静,然后拔了耳脉,扯出小型的通讯器,丢在了地上。
“带路吧。”-
郑景彦义无反顾地单刀赴会,有那么点“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意味。
走在他身侧的男人半扛着昏迷不醒的郭了了,动作异常粗鲁,枪还是警戒地抵在她的小腹上,就像是在示意郑景彦别轻举妄动一样。
郑景彦的步伐是悄无声息的,灵猫一样,也不弄出过大的动作来,搞得对方神经紧张,隔两秒就朝他看一眼,生怕他暗地里搞鬼似的。
“我说了跟你去,就不会半路对你出手。”
“哼,鬼才信你。”
男人胸口的衣料上残留着明显的血迹,那是在追捕的过程中郑景彦徒手一拳逼得他吐出血来的印证。骨头肯定是断了,他喘了一口气,又啐出含着血丝的唾沫,顺手就拿郭了了的身体挡住,盛气凌人地瞪了郑景彦一眼。
两人出了菜市,然后选择了一条僻静的小路。外头原本普照的阳光这会却忽然缩进了云层中,整个天地显得阴沉而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郑景彦眯起眼睛,异常坚定而又决然的模样,他抬起手轻轻吻了一下无名指上的婚戒,就像在亲吻心爱之人那般小心翼翼。
这一次任务的拉锯期长达三个月,从刚开始零星的蛛丝马迹到后来铺天盖地的广泛撒网,再到现在近乎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在出紧急任务的状态……整个重案组被浓重的阴云笼罩,众人都是累到极致,也麻木到了极致,却还是铆着一股劲拼命,想一举攻破犯罪集团。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白寒依一面了。就连通电话,也只是匆忙地说上两句就挂断。收件箱塞得满满的,他却连打开的功夫都没有,更别说回复。
他想她,想她想到全身的细胞火辣辣地烧,剧痛难当。但偏偏,越是这样,他便越是要忍耐。
白寒依是个好妻子,他不愿示半点弱,服半点软而让她崩溃。她是那样的善解人意,不会抱怨,也从不多言,只是一个劲地说让他小心身体,好好照顾自己,温柔到让人心疼的地步。
他知道实际上她为了自己吃了多少苦,整日提心吊胆,吃不下,经常地呕吐,还一直失眠,三天两头就往警局跑,但还是见不到他。
同事们都说她人消瘦得很快,面上的血色越来越少。
更甚者有一次胃出血倒在了家里,幸好最后被送到了医院,紧急抢救了回来,可是,他却不能去看她哪怕是一眼。
那个时候,霍璟然在电话里骂他骂得狗血淋头,恶狠狠,恨得牙痒痒,又是警告又是威胁,最后还无比疲惫地说,他现在有自己在乎的人,只想倾尽全力地照顾她,再分不出过多的精力给别的人了。
他在那一头静静地听,沉默像是剧毒一般刺入喉头,他说不出话来,也不想说。仿佛听着霍璟然那带刺而伤人的言辞,他心里就能稍稍好过一点似的。
然而霍璟然不知道的是,当时郑景彦刚刚失去了两名队友。
其中一个,是从警校刚毕业不久的小姑娘,能干积极,却被流弹射穿了心肺,当场身亡。
另外一个,是和郑景彦同生共死的好兄弟,老说自己命硬,却还是没能熬过来,挺了整整十八个小时的抢救,最后还是走了。
他们一组人原本想要去拦截线人举报的大批军火的交易,却被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叫“炭头”的男人乱了全盘的计划。
他当时带了十多个手下杀入战局,冷血地不分敌我无差别的攻击,硬生生扭转了警方的势头。
场面混乱到极点,子弹横扫各个角落,车辆爆炸扬起的火舌炽热骇人,好几次点着了郑景彦的衣服,他在地上滚了一次又一次。乱战结束之后他的头发和眉毛都是焦的,但所幸没有伤及皮肉。
小组伤亡惨重,两死十五伤,他费了最后一点气力颤抖着挺直脊背,看着炭头仓皇逃窜的背影,却连枪都举不起来。
这个男人,是他的仇人,说深仇大恨并不过分。
所以在追捕他的过程中,郑景彦才会比平时更拼命,也更不理智。就那样任狂暴的怒气尽情发泄,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炭头已经被他弄断了两根肋骨,嘴巴和胸口血红一片。
他搞不明白,明明是有机会将他扭送回警局的,自己为什么又会很不经意地放跑了他。
就像能够轻易捏死一只蚂蚁,却又不愿让它死得太过痛快。郑景彦居高临下,运筹帷幄,他就是要逼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他却忘了,困兽犹斗。
炭头跑进菜市,潜藏起来再伺机伤人,这些都是因为他的失职,他必须负全部的责任。
这会郑景彦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只要不受冲动困扰,他还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业界精英。他试图利用炭头,钓出一条更大的鱼来。
然后,再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