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吃饭的时候不宜说话,好好吃,吃完了咱们再说。”
“哦……”她默默地吃起了蛋羹,跟着又吃了很多江应谋夹过来的东西,肘子,烟熏鸡肉,糟酿掌中宝,油炸南瓜花,一样儿接一样儿的,直到微微打嗝了才放下了筷子。
“饱了?”江应谋抿着酒问道。
“嗯……公子有话可以说了吧?”
“不急,来,喝口咱们自己种的覆盆子酿的酒,缓缓油腻。”
她垂眉瞄了一眼跟前这满满一盏酒,没动。江应谋不由地笑了:“怎么?怕我灌醉你,又哄你说出一大堆子伤心话?实话告诉你吧,今晚我叫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伤心话。”
“公子想听我什么伤心话?”
“你最不愿意说出来的。”
“既然是我最不愿意说出来的,公子为何还要让我说?公子不觉得有些强人所难了吗?”
“蒲心,”江应谋缓缓放下酒盏,眉间凝着一丝沉重道,“今日在宫里的时候,你真是吓着我了。若我没记错,这是你第二回出现那样的症状了,是吧?我虽不是个医师,但也能看出来,你心里有块儿心病,正是因为那块儿病,让你反复地出现惶恐不安浑身冒冷汗的症状,这是不好的,有心病就得治,不能拖下去。”
她双手捧起酒盏,浅浅地抿了一口:“公子没听说过心病还需心药医这句话吗?连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心药在哪儿,又如何医治呢?”
江应谋颔首道:“对,心病是需心药医,但找不到心药时,将心里那些伤痛全都倾诉出来,至少可以缓解疼痛,让你恢复冷静。当然,我不是想窥探你心中的秘密,就用不指名道姓的法子,你不必说出具体的时间地点,连人名也可以隐去,只用说说那些事情,困扰在你心里的那些事情,你说呢?”
她垂眸凝着盏面轻轻晃动的酒水,右手大拇指反复地在盏沿上来回了几下:“如果公子真的那么想知道,那我说说也无妨。公子应该还不知道我曾经定过亲吧?”
“在安家村的时候?”
“对,”她又抿了口酒,点头道,“那男人也是安家村的人,比我年纪略大些,在我本家堂叔的撮合下,我跟他定了亲。我一开始并不喜欢他,嫌他笨,又没什么气力,不知道能不能养活我们往后的那个小家。”
“不过后来你又改变了想法?”
“算是吧!后来慢慢相处,我发现他也不是一无是处,他也有他本事的地方,也就定下心来真的打算跟他过一辈子了。”
“既然你跟他定了亲,为何在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尚未成亲?后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仿佛在释放压抑于心底的燥闷之气,然后又继续说道:“因为人心……因为人心是最难看透的东西。没有东西可以去丈量它的长度,也没有方法去称重它的重量,它隐在你心口最深的地方,你不说,谁也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骗了你?”江应谋问得很轻,仿佛怕说重了会伤着她。
“与其说骗,不如直接说背叛好了,因为从他骗我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在背叛我了。后来,他悄无声息地走了,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就像他从来从来都没在我身边待过似的……”喉咙处微微起涩,她的话也凝滞了,一抹淡淡的忧伤飞落在她眉间,令她更像一只失了魂的可怜小兔。
“你后来没去找过他吗?”江应谋又问了。
“后来我见着他了,他已经跟别人成亲了,但他过得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开心,他似乎也不太喜欢他如今的妻子,所以我真的有点迷惘了……”她缓缓抬起双眸,迎着江应谋温柔倾听的目光,心里微微地绞痛了一下,“我真的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从前他让我以为他是深爱那个女人的,他也是为了那个女人才背叛我的,但我后来看到的却是他对那个女人无尽的冷落,他并不爱那个女人,或许从前爱过,但至少现下已经不爱了……公子,您如此聪明,您能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吗?”
江应谋伸手拿走了她手里那盏酒,因为她刚才说到后面几句时,双手有些颤抖,酒洒出了些许:“你为何不直接问他?”
“他不会给我真话的……”
“但他至少可以给你一个谎话,”江应谋拿起桌旁的蚕丝手绢,轻轻地替她擦拭着手背上的酒渍道,“明知道他是一个满口谎话没有一句实话的人,却还想从他身上要来真话,这是你自己骗自己,而不是他在骗你了。若换做是我,我会直接去找他,他给什么答案我就信什么答案,信完之后,从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那您觉得要是我去找他,他会给我一个什么答案?”她眼眶已经不由自主地红润了起来,凝着这个为她细心擦拭手背的男人,只感觉有瓶陈醋打翻在了心口,熬着伤口,又酸涩又沉痛。
“不如你带我去见他,我替你问?”
她苦涩一笑,垂下头,轻轻收回了手。
想什么呢,炎无畏?你对面是一只狡猾无比的老狐狸,你还想趁机从他那儿套出点什么东西来,是不是太痴心妄想了?再说了,难道你还期盼着他能为他过去所做的点点滴滴来个彻底的辩驳,然后你就相信他无辜了?你是不是有点想多了?
“公子我回去了……”她怕自己又哭了,起身想走,江应谋却叫住了她。
“不想听听我的事?”
她微微一怔,跪起来的腿又曲下去,眼含疑惑地看着他:“公子想跟我说您的事情?”
“回去之后你除了胡思乱想和伤心之外,你还能做什么?倒不如留下来,也听我发一会儿牢骚,”江应谋说着一口饮下了酒盏中剩余的酒,久久地回味了一阵,然后神情寞落道,“我的事情你多多少少也听别人说过一些吧?”
“哪些?您和少夫人之间吗?”
“我与竹馨之间十分地清楚明了,不过就是从小认识的青梅竹马罢了,并没有外面传言的那么暧昧情深,什么天赐良配,七岁定终生之类的。我与她,仅仅是朋友而已。”
朋友?那你匣子里藏着的那些粉色信笺呢?也仅仅是朋友之间的礼貌问好?
江应谋又斟了一盏,喝了半口:“我与竹馨之前是有过婚约,但那也只是我奶奶她的一厢情愿。竹馨小时候常来我家,我奶奶非常喜欢她,一直想收了她做孙媳妇,所以在我十三四岁那场大病之后,我奶奶便跟魏大夫人商议,替我们俩定下了这门亲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江应谋又咂了一口,笑得甚至无奈,“我家里人就是这样,凡事都是先替我安排了,然后再告诉我。其实这也不怪他们,因为我从小就体弱多病,很多事情我自己没力气去思量,他们便代办了。”
“您竟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少夫人吗?”这是她一直最想问的。
“若喜欢,我与她的日子又怎会过得如此凄凉惨淡?我心里若对她有半分怜爱之心,我又怎会对她视而不见?我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可是……”
“可是什么?”
那些信,她想知道那些信是怎么回事。倘若此时此刻江应谋没说假话,这男人的确对魏竹馨无意的话,那为何两人可以保持长达两年之久的暧昧通信?说不过去啊……除非,这男人又在撒谎。
“可是什么,蒲心?可是外面那些人都在说我与她情深似海,甚至当初背弃炎氏也是因为她对不对?呵呵……”江应谋从喉咙底发出了一阵微寒的冷笑,“你觉得可能吗?我若对她情深似海,当初为何又会留在炎王宫?我完全可以为自己想出一个金蝉脱壳的法子,带着她远离博阳,远离所有熟悉的人,与她双宿双栖,别忘了,我可不是一个可以任人随意摆布的人。”
“那我能问问您,当初为何会留在炎王宫吗?”
“我二十来岁的时候,病又复发了,与竹馨的婚事也再一次被耽搁了。在博阳遍寻名医无果后,我爷爷托夏钟磬父亲向当时的炎国国君恳请,请他准许我前往炎王宫求医,因为炎国医术最好的人在炎王宫里,也就是当时炎国的王后。可谁也没想到,我这一去竟是六七年,连亲都成了……”江应谋摇着头感触万分道。
“后来呢?您病好之后就留在炎王宫里了?不过我听说,您似乎对那位无畏公主也并无好感,与那位公主势如水火,日子过得也不算很舒坦。”她一点一点地深刨下去。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