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永裕前往敌营的时候,心跳如同擂鼓。om
钦天监博士的品秩不高,但是投降贼人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却十分大。他的投降,甚至比曾经官居布政使的萧应坤担任伪职,更让明廷愤懑。
无他,因为钦天监并非一个简单的天文观测机构,或是历法制定机构,而是秉承了传达天命这一重要任务,虽然位卑却十分超然。
从西晋开始,“私习天文”便被写入了刑典之中,禁止民间传播。到了唐宋更是登峰造极,虽然法典中有自首从轻论罪定罚的条款,却将“私习天文”排斥在外。元朝因为地域辽阔,还加入了禁止私习回回历的条款,不准私下学习伊斯兰历法。明典之中更是明文定诏:“(钦天监)人员永不许迁动,子孙只习学天文历算,不许习他业;其不习学者发南海充军。”
所有钦天监人员,都是朝廷重点关照的战略资源,而杨永裕竟然被俘之后就投靠了闯贼,为闯贼提供“天命”武器,这无疑是罪不可恕的行为。如果连钦天监的官员都屈从于贼人,那岂不是说天命在闯贼一边?
仅仅如此还可以说是见风使舵,辩称自己与闯贼虚与委蛇,并非真心投靠。
然而当初承天府沦陷的时候,杨永裕非但投降,而且还进言:献陵之中多有重宝,可发掘之以为军用。
那可是献陵啊!是兴献王的陵寝!
大明的帝统有两个转折。第一转是在成祖,以奉天靖难之役取得了天下,断了原太子朱标的帝统。第二次转折是在武宗之后。因为武宗无子,所以张皇太后与内阁首辅杨廷和迎立了明宪宗的庶孙,明孝宗之侄,明武宗的堂弟。兴献王朱佑杬的次子为帝,也就是嘉靖帝。嘉靖帝传子隆庆,隆庆传万历,万历传泰昌,天启和崇祯都是泰昌帝的儿子。
杨永裕竟然进言闯贼去挖兴献王的陵寝,这简直比张献忠挖凤阳祖坟更让当今圣上切齿!
如今。这位主犯竟然要去敌营之中见明皇太子,这岂不是将羊入虎口有去无回的事么?杨永裕每迈出一步,都觉得离刑场近了一分,甚至可以想见: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青铜大锅,只等他往太子面前一站,验明正身,便被扔入鼎中烹炸成渣!
“罪臣杨永裕,拜见皇太子殿下!”杨永裕见了朱慈烺,未语先哭。如丧考妣,头只埋在双臂之中,那里敢抬眼验明正身。
朱慈烺见了使者,倒是有些意外:“杨永裕,你不是做了礼政府侍郎么?怎么被派来当这个祭旗的使者?”
还不是奸贼牛金星恨自己跟宋献策走得近,行此借刀杀人之计么!杨永裕牙关紧咬,恨不得将牛金星那小人生剥活吞,但此时却不能露出一个字来。否则自己从贼之罪可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再无一丝生机。
“殿下!”杨永裕哭道:“罪臣被闯贼挟持之后。本想自刭尽忠,然而又不甘如此死去,总想再见大明中兴之日才能瞑目。一时迟疑,闯贼竟传出罪臣主张挖掘皇陵,这分明是要断了罪臣的归路啊!罪臣在贼营日日哭骂,贼便使出这借刀杀人之计。放臣回来,好让朝廷背负误杀忠良之名!”
“唔,很会说嘛。”朱慈烺牵动嘴角:“你算什么东西,李自成如此看重于你,还要忍你日日哭骂。他很大度么?”
杨永裕一愣,没想到太子的态度竟然如此决然冷峻。他认识的大明皇室可不是这样的,无论是天启帝还是崇祯帝,都是泛滥着妇人之仁的“好人”。尤其是崇祯帝,对钦天监的恩情十分深重,许多禁令都是这位皇帝放开的,让钦天监人员多少有些感念。
——这太子一点都不像皇上啊!
杨永裕心中哭道。
“且去后面好生呆着,还能留你一条性命!”朱慈烺振声道:“待孤解决了刘贼,再与你说话。”
“殿下!”杨永裕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可以不死,当即叫道:“殿下不可轻敌啊!贼人人多势众,贼将刘宗敏更非易与之辈!”
“孤就是易与之辈么!”朱慈烺瞪眼骂道:“将这狗才带下去关押起来,别让他跑了!传令全军,擂鼓!进兵!”
侍从左右当下将哭嚎不止的杨永裕拖了下去,传令兵也取了朱慈烺的军令,就往外跑。陈德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朱慈烺下令擂鼓进兵,方才道:“殿下,天就要黑了。”
“要的就是天快黑了。”朱慈烺笑道。
若是天黑不能作战,刘宗敏肯定会蜷缩营帐,依托工事抵御官兵的夜战。那时候我乱而敌不乱,绝对是自取灭亡。
趁着现在天将黑未黑,大战时间不足,小斗一番却是足够。只要刘宗敏肯出兵小斗,天黑之后必然要回营休整,那时候就是他们最容易露出破绽的时机。
要想执行这套战术意图,首先就是侍卫营的持续战斗力足够强,能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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