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都无心用饭,当即吩咐萧贲备马,带着数十家将出城。到了西山脚下,却见山下全是兵马,将道路封住,原来萧贲听到挟持赵疆之人约会赵舒在西山相见,便前去无当军中,请天翼、鄂焕二将相助。这二人听是赵疆遭人绑架,哪里还有迟疑?虽然碍着赵舒当初之令,不敢调动无当军,却在别处借来三千军马,连夜将西山封住。又轮流带兵上山搜查,恰好在天翼搜寻的时候,遇到高平,但高平以赵疆性命威胁,天翼投鼠忌器,只能远远带人跟着,不敢用强力。
那高平明知赵舒现在蜀汉的权位,料想他必不会孤身前来,倒也不觉奇怪。何况他一心只想杀赵舒报仇,自己生死并不放在心上。所以见到天翼军马,也不意外,只是一个劲的吹促他们快些回报赵舒。
赵舒与吕容等人赶到高平面前时,高平已经被天翼追到绝路上,身后便是百长高崖。高平只道是赵舒胆懦弱,贪生怕死,不敢来救自己儿子的性命,正破口大骂。吕容听到他的骂声,又听着赵疆的啼哭声,心如刀绞,上前哀求道:“高大哥,妹虽然对不住你,但孩子总是无辜的,你何苦为难他?”
高平抬眼见到赵舒赶来,心中大喜,高声道:“赵舒,你终于来了。”赵舒听到赵疆还在哭泣,心中松了口气,答道:“高大哥要见弟,随便派人传唤便是,哪里需要以此乳子为质?”高平却冷哼一声,道:“我要不擒住这杂种,你怎么敢来见我?”赵舒不愿与他多言,便道:“既是如此,弟已经来了,就请高大哥放了犬子。”
高平哈哈大笑,许久才道:“我放他可以,但是你得过来换。”这次赵舒还没有回答,吕容却抢先道:“我来换。”便要上前。
“站住。”高平却双手把赵疆高高举起,厉声道:“我只要赵舒过来换,别人都不许上前半步,否则我便把这杂种扔到山崖下去。”吕容本已迈出一步,又被高平吓住,急忙停了下来。赵疆被人举起,虽然年纪,还不十分知道害怕,但山风凛冽,吹得他脸生疼,哭声便更大了。吕容突然双膝跪下,嘶声道:“高大哥,我求求你,放过孩子吧。”
赵舒心中却默默叹息一声,上前扶起吕容,道:“我去吧。”吕容本想伸手去拦,可是一看到在悬崖边的赵疆,手又稍微的停顿一下。赵舒便从她身边走过,径直向高平走去。高平见赵舒依言而行,又哈哈大笑,等赵舒走了一半,却突然道:“站住,把你衣服里面的玩意全部拿出来。”他曾被赵舒袖中的弩箭所伤,不得不心提防。赵舒微微笑道:“高大哥还怕这些东西?”话见便将袖中的机弩取了出来,扔在地上。他身为大将军,这东西已经多年不用,只是知道今日凶险,所以才带在身上,却不想高平还记得。
东西取完之后,赵舒却再不向前走,高平等了片刻,便又大声吼道:“你怎么还不过来?”赵舒却道:“我若再过来,则我父子二人都要死在你手中。以高大哥的武艺,我再上前,便必死无疑,到时候高大哥又不肯放过犬子,那弟岂不是白死了?”高平被他破心事,又将赵疆向悬崖边举了举,道:“你再不上前,我便松手了。”
赵舒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高平,你我之间的恩怨,以我一条性命,便可还清。你若定不肯放过我的孩子,那我只好认了。好在我与容儿都还年轻,过不几年,总还会生一群。”言下之意便是,你高平一定想两个都杀,我赵舒也不是傻子,不可能便宜都让你占尽了。
这话去,高平果然有些犹豫,如果只杀赵疆,哪肯定不是他本意。只杀赵舒,却还是值得考虑的。遂道:“那你想怎样?”赵舒听他口气松动,心中大喜,脸上却神色不变,淡淡道:“我就站在此处不动,你将孩子放在地上,自己向我走过来,我身后家将也同时上前。在你杀我之后,他们才有足够的时间营救我的孩儿。”此刻高平距离赵舒大约有百余步,而赵舒与后面的军士也有百多步左右。以高平的身手必然能抢在众人之前,杀掉赵舒,但却没有时间再折回去杀赵疆。赵舒这样的安排,可相当的合理。
高平又犹豫了片刻,最终了头,道:“好,但你身后只许三人上前。”等赵舒头同意之后,便俯身将赵疆放在地上,开始一步一步地走向赵舒。只走了两三步,却又突然停下道:“等等。”警觉地望了望四周,道:“你不会派有人暗箭伤我吧?”赵舒哈哈笑道:“阁下向来自诩武艺不凡,还惧区区暗箭?我的人只要也在两百步之外,这样的暗箭就算射来,你还怕躲避不过?”高平又哼了一声,道:“你要是敢耍花样,我马上回去杀了这杂种。”着又继续向前,越走越快。
赵舒身后上前的三人自然是吕容、天翼、萧贲三人。眼见高平将要走近,赵舒突然失声道:“孩子!”高平只道后面赵疆出了什么事,急忙转头去看,但见赵疆并无异样,顿时明白中计,急忙向旁边跃开,果然就见几枚短箭擦身而过。乃转头大骂道:“赵舒,你这狗娘养的王八蛋。”骂完之后,萧贲、天翼二人早已经抢上前去,双双出手。高平此时想杀赵舒固然不行,再要回去杀赵疆也是不能,只气得哇哇大叫,满腔的怒气都发泄在这二人身上。
吕容见夫君脱险,喜出望外,急忙跑过去抱起赵疆。虽然母子二人只是一夜不见,却感觉比一年还长,吕容将赵疆的脸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道:“乖孩子,娘再也不离开你了。”赵舒也长长地吐了口气,要不是高平一心只想着要亲自杀他,只怕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将赵疆救出来。
再高平被萧贲、天翼二人缠住,又见后面的家将团团围了上来,明知必死,乃将刀扔下,喝道:“且住,我有话。”天翼等人便一起停下,转望着赵舒,等待命令。赵舒知道高平现在已是英雄末路,回想也确实是自己的出现,阻断了他与吕容之间的姻缘,遂道:“你还有何话?”高平朗声道:“我知道你夫妻不能饶我,但我也不要死在这些人的刀下。让我自己跳下去。
那悬崖在清晨雾气之中,深难见底,跳下不死,那也算是命不该绝。赵舒也不忍看着高平被乱刀分尸,遂头道:“放他过去。”高平又一步一步走向崖边,仰天喊道:“父亲,孩儿断送了你一世英名。”正要下跳,却听吕容道:“等等。”
吕容虽然做事果断,但毕竟是女人,毕竟高平与她交情又非同一般。听到高平提到他父亲,又不禁想起了当年陈晟、高平、张虎在一起的情景。这些兄弟如今却还剩有几人?吕容自然不忍心再看着高平被自己逼死,即便他刚刚还想取自己夫君与孩儿的性命。
赵舒知道爱妻的心意,不等吕容出口,便了头,对高平道:“你走吧。”对于高平而言,这样活着,只怕比死还难受。果然高平冷笑道:“不要你假惺惺装好人,我高平今日死也要死的像条汉子。”着便又向崖边走了一步,半只脚都悬在空中。又转头道:“容儿,大哥对不起你,你自己好生保重。”
“不要,高大哥,不要。”吕容转身将赵疆叫给赵舒,然后跑上前道:“高大哥,你不要跳。”她与高平之间本就没有多远的距离,几步便跑到面前,又劝道:“大哥,你千万不要跳。”哪知高平等她近前之后,眼中突然凶光大盛,厉声道:“赵舒,我杀不了你,却要杀你至爱之人。”着便一把拉住吕容,纵身一跃,双双跳下悬崖。
赵舒万万没有想到高平突然会对吕容下手,看着两条人影消失在云雾之中,只觉得腿下一软,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高平在死之前,故意提起父亲,正是想勾起吕容故旧之情,才好乘机发难,临死也抓个垫背的。他生不能与吕容相厮守,死却能与之长眠于崖下,也算是无憾了。但赵舒却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不仅满头的黑发变成了白发,还有那不老的容颜此刻也遍布了皱纹,醒转之后,已在将军府内。旁边萧贲见他醒来,不等开口,便靠上前道:“将军,属下与天翼、鄂焕将军带人下崖搜寻,却始终不见夫人踪影。二位将军还在崖下寻找,属下恐将军身旁无人,便先回来伺候。”又见赵舒苍老的脸上神色黯淡,复道:“夫人吉人天相,将军不可过于自伤。”
赵舒轻轻了头,那悬崖高有百丈,哪里还能有生还的希望,不过是嘴上而已。萧贲又道:“天幸公子无恙。”着便挥手让丫鬟将赵疆抱来。赵舒看到爱子,神色稍缓,伸手将其抱住,口中喃喃道:“都是你这孽障。‘遇土将死’,‘遇土将死’,居然的是容儿。”竟似着了魔一样,将赵疆狠狠摔下,道:“你这孽障未生之时,便注定是个祸害,还留着做什?”
萧贲虽然听到赵舒的喃喃细语,却哪里想得到他会亲手摔下自己的孩子,好在习武之人反应迅捷,出手将赵疆抱住。若是迟得片刻,以赵疆幼的身体,这一摔之下,即便不死,怕也要落下终身残疾。赵疆顿时哇哇大哭起来,赵舒也自垂泪不语,萧贲知他心中痛苦,便与丫鬟带着赵疆轻轻退出。偌大的一个房间,便只剩下赵舒一人。
当初管辂师徒二人曾为赵舒留下二十字真言,前面四句,都一一应验,只有这“遇土将死”,赵舒迟迟不能领会。直到吕容定要以“疆”字为孩儿命名之时,赵舒才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当,但却又不能出究竟哪里不对。终于在为赵疆打造百岁金锁的时候,看着上面的“疆”字,才恍然省悟,只“疆”字莫不就是那个所谓的“土”?那“死”又会指的是谁呢?自然该是赵舒本人才对。所以赵舒深觉大限将至,才积极筹备,与东吴孙权开战,希望能在剩下不多的时间里,为将来的统一大业奠定基础,免得自己的子孙还要卷入战乱之中。
可是自己还没有死,吕容却先出了事,所以赵舒才以为那个“死”字,是指的吕容。想着他与吕容成婚多年,好不容易才得来一子,却竟然命中注定,要克死亲生母亲。赵舒心中自然悲苦,以至于发生刚才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