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床上坐起来,身体有些发软,自己一摸额头,果然——很烫。
“吱——”的开门声响过之后,叶孤舟手里小心地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药的苦味有些浓。叶孤舟坐到床边,把药递给她,说:“你有点儿发烧。这里没有退烧药,将就着喝点儿。”“这药是哪儿来的?”
叶孤舟敏锐地察觉到巫小婵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儿,皱着眉头端回那碗汤药就要尝。巫小婵连忙止住他,翻身下床,把那碗药放到桌上,说:“这药有问题。”“我跟这里的宫人说到太医院拿些治风寒的药来煎,借的…是你姐姐的名儿。”叶孤舟说完,也意识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脸顿时黑下来。
“果然是这宫里有人想害她。”
“难道是昨天那太医有问题?”
巫小婵摇摇头:“不一定是他。姐姐心里明白自己是被人害的,若不是信得过的太医,怕是不敢随便让人瞧。”巫小婵手指无意识地在碗沿上滑动,汤药因受到震动泛起些微小褶皱。她正在思考——叶孤舟知道,所以他没再说话,只等她待会儿自己开口。巫小婵不会善罢甘休,这是肯定的,重点只在于她到底想怎么做。“小舟。”颇久,巫小婵终于开口。
“我们就用最常见的那一招——将计就计。”
这一天,皇太后在梨花园摆宴,邀众嫔妃共赏梨花。喜白不喜红,似乎是这个世界的人普遍的审美观。美婻殿的汐妃身体抱恙,不能参加梨花宴,差人来请罪。座上的皇太后一笑:“不碍事不碍事,请什么罪!既然身子不适,那就该好好歇着。这梨花呀每年都有的赏,但这自个儿的身子可不是轻易能养好的。”
她朝站在小宫人身后的女孩儿一指:“这小女子该不是宫人吧?”女孩儿一身白衣从宫人身后娉娉婷婷的走出来,略矮身行礼,温仪有理地说:“民女小婵,见过皇太后。”“小婵,小婵…”皇太后略一笑,问,“是哪个姓?”“回太后的话,小婵随姐姐,冠一个‘秦’字。”“原来是汐妃的妹妹。你走近来,让我仔细瞧瞧。平日里倒不曾听过汐妃说起她有个妹妹。”
巫小婵轻声应是,袅袅娜娜走过去,跪坐在皇太后脚边,低眉顺眼的样子倒还真像一个规规矩矩的柔弱女子。在暗处盯着这边情况的叶孤舟愕然发笑。他倒是没有看出来,巫小婵竟还有这项做戏的本领。若不是早就认识她,知道她是个什么秉性,他说不定也会被她这副表面上的样子骗过去。她说的“将计就计”,到底…
皇太后执着巫小婵的手,说:“听皇上说汐妃入宫之前是个艺伶,你…”巫小婵把头低得更低,说:“姐姐与小婵并不是亲姐妹。小婵自幼无父无母,十二岁那年亏得是遇上姐姐才不至于饿死街头。姐姐于我,如衣食父母。”她说的倒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其中真心假意,难有人分辨得清。
巫小婵话一转,指着那远近的梨花,说:“太后您看,小婵这身儿衣服跟那梨花是配也不配?”这话说得着实有点儿逾距,但皇太后在宫中早就见惯说话小心翼翼的人,这回遇上个“天真”的小姑娘,一时心里喜欢得紧,半点儿也不怪罪。
“配,自然是配的。汐妃的舞姿是宫中一美,料想她的妹妹肯定也不会差。小婵可曾跟你姐姐跳过舞?”“曾跳过一段。”“那就好,那就好。皇上去围场狩猎已经足日,明儿一早就能回宫。我想给他摆个接风洗尘宴,小婵到时候跳上一段儿可好?他宠汐妃,想必也会喜欢你的。”对着一众嫔妃,皇太后道,“这宫里现添得个小姐妹,你们以后可得拿出个做姐姐的样子来。走吧,赏花去,今年这梨花开得是真好,明儿个皇上回宫,就在这儿摆接风洗尘宴吧…”巫小婵笑着走在皇太后身边,眼睛盯着那双描朱画翠的眼,异常悠远而深沉。
虽然巫小婵无法自信到不用一点儿小手段,但是,这世上真有人是天生的戏子。虽然她还算不上其中之一。他们想掩饰和试探的,在一切虚情假意中,都使人混乱并且糊涂,然后再从这混乱和糊涂里生出明白来。一切真相,终在眼底暴露无遗。
梨花千万树,偶尔一两株粉嫩的桃花竟都沦落到陪衬的地步。可见,世间高贵和低贱,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