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失忆

然要忘了凡俗尘世的陈旧往事。顾弱文这样对自己开玩笑。但是，有一个人是绝对不能忘掉的。

    顾弱文一笑，这个人我怎么可能忘记呢？不要说两粒黑白的活尸内丹，就是这湖边所有的活尸都养成了内丹，都让我吃了，我也不会忘记晏平。那个说不出有什么好，但就是让自己忘不了的人。

    然而，有一天早上，顾弱文又四处去打探了一番后，突然她问自己，我来这船上干什么呢？对了，我是来找晏平的。顾弱文想起来了。只是，我为什么要找晏平呢？

    想到这里，一种巨大的恐惧袭来。我连晏平也会忘记么？这失忆如同黑夜慢慢弥漫在自己身体中，吞噬了自己的回忆。那个有爱有恨的顾弱文正在不可挽回的消失。自己的记忆衰退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了。那个自以为忘不了的人，也正在被自己慢慢遗忘。这是什么活尸内丹？顾弱文想，如果有绝世武功，却要忘记自己和自己最喜欢的人，那还不如不要这内丹，武功。

    顾弱文穿过巨船，走在人群中，已经没有人会注意她了。她的神情和那些出生就被愚蒙的人群一样迷茫，没有从前，也没有以后，一片空白。皮鞭打在顾弱文身上，顾弱文就和其他人一样，呆板而努力地做着眼前的做不完的事情。

    活尸内丹，确实，最后还是要把人变成一具活尸。

    只是，顾弱文有时会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朦朦胧胧的男子的样子，好像是曾经在梦里见过，顾弱文和他在月光下，吃着一碗很好吃的饭，饭桌边，月光中顾弱文在唱一首歌，那歌词却记不明白了，顾弱文依稀记得一句“回首旧游，前世蜀山无重数。”

    记起这一句，顾弱文突然从失忆中惊醒。

    晏平。顾弱文说出了这个名字。我是来找他的，是的，我是来找这个叫做晏平的人。那个叫晏平的人的样子突然又清晰了。

    顾弱文躲在一座偏远的箭楼中黑暗的储物室里，她撕下一片衣服，咬破自己的手指，慢慢地在上面画出晏平的样子。顾弱文画得很仔细，用血画的，或许更不容易忘记吧。

    那血画下，顾弱文最后写了晏平二字。

    只是，那不过是一个人的样子罢了。没有温度的笑容，没有故事为支撑的一个人，其实只是一个虚构的人。这个叫晏平的人，我怎么记不起和他有过什么交往呢？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呢？我为什么要找他？顾弱文这样问自己，我虽然记不起和他的故事，为什么我每次想到他，想到自己忘记了他，就会伤心呢？

    顾弱文忘记了一切。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世，活尸内丹和孔九思。不过，她觉得这很自然，自己和这船上的人一样，也是出生在这船上，和他们一样，从来没有离开过这条巨船，世界就是一条船而已，我和他们一样，在这条没有过去也没有后来的船上过着冰冷的现在。

    只是顾弱文每天看着一幅脏兮兮的布，天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找到的一块布，顾弱文笑了，和自己的衣服比对一下，原来是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来的，那应该是自己写的了。

    那布上小小的红字写着：

    --------------写给失忆之我：

    无极相遇，蜀山十日。患难与共，生死分离。此来巨船，寻觅故人。此人此情，生死不忘。

    最后还写了一句：顾弱文死也要找到晏平。

    --------------顾弱文将这幅布翻过来，画着一个男子的相貌。哦，好面熟，自己这些天不是每天都会梦见他么？梦中自己好像和他有说不完的话，只是醒来就全忘了，也不知说的是什么废话。

    顾弱文笑了笑。那么自己是真的失去记忆了。这是肯定的，顾弱文拍拍脑袋，过去自己一点都记不起了。自己写下这几句话，就是要自己不要忘了这个叫晏平的人。

    只是，他很好么？顾弱文想，我可记不起他有什么好？但顾弱文抹了一下自己脸颊上的泪水，那为什么每次想到自己忘了他时，就会流泪，是了，自己内心深处，那个被自己忘了的自己，其实还在那里。或许只有找到晏平，才能重新找回那个被自己遗忘了的自己。

    或许，顾弱文不是要去找晏平，而是要找回自己。

    或许，晏平本来就是一个梦中虚妄的人，而自己就是这世间一个梦游之人。谁说不是呢？人生在世，就是一场梦游，而那放不下的爱念，放不下的人，其实不过是一场梦。

    泪水，又流下来了，顾弱文可以确定，自己并不伤心，伤心的是那个从前的自己。

    好吧，就算为了从前的自己，也要找到这个叫晏平的从前深爱过的人。然后，我要问问他，我是谁？或者说，谁是顾弱文？还有，那湖边的活尸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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