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低声私语来回飘荡,形成一种不同步的杂乱声音。
这样的感觉,让林子月突然有了更多勇气和信念,她提起脚步,用比刚才快了很多的步伐飞快往前。
即使前方还是黑暗,但是那声音却不断传来,与塔罗牌上的指针方向相同,这让林子月坚定了自己的前进方向。
随着声音越清晰、越嘈杂,林子月能分辨出其中一些异样的声音,似乎有一些乐器,诸如中号、大鼓之类的声音,穿杂在那些人**头接耳的嗡鸣声里,简直像是……
马戏团的乐队一样?
随着这个念头从心底冒出来,一抹笑容爬上林子月的嘴角,驱散了她心头的迷雾和阴霾。
看样子是这样没错了。
林子月稍微放慢了脚步,像是散步回家一样,往指针指引的方向走去。
不再忧虑,她抬着头穿过黑色的迷雾,迷雾自顾自地往两边退开。
那些声音越来越近,已经相隔不远,欢快的乐曲和连绵不断的低语彼此交缠,空气中飘来更加低沉模糊的笑声,有棉花糖和爆米花的甜腻飘散在空气里,又穿过那黑雾钻进鼻腔,还有揭开烤红薯皮那般滚烫又浓郁的香气,也有酥炸的肉条那般咸香的油味,让林子月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她揉了揉自己的嗓子,觉得喉咙和鼻腔仿佛有种被烫到的灼热感,紧接着,一道透明的月盾出现在林子月脸上,散发出淡淡的白光,将那些“气味”都挡在外侧。
马戏团传来的“声音”也随之减弱,但是林子月眼前却浮现一条散发着淡淡光芒的小路,从她脚下延伸开来穿透黑雾。
林子月顺着这条路继续前进。
黑雾变得稀薄起来,林子月能望到更远的地方了,自然看到有不少衣着各异的人同样穿行在黑暗里。其他人的装束打扮,古今皆具,也像是六合里的那些城市,没有种族的分别,甚至不少灵魂已经连面目的躯体形状都不再具备特征,却仍然一点点挪动着脚步往马戏团里面走去。
他们的眼神更加空洞迷茫,似乎并没有太多清明的理智,但是马戏团传出的音乐和香气,让他们偏离了走向光芒的道路,来到这一处让黑暗消解的偏远角落。
黑雾淡到不可捉摸,林子月终于能看到这个马戏团帐篷的全貌了,很难说它究竟占据了多大的位置,毕竟这里的空间没有太多现实意义,所看到的东西也不一定是原本的模样。
红白相间帐篷的四面八方都撑起了小帘子,拱起一道堪堪能称为“门”的入口,那些香气也好、音乐也好,都不断地从里面飘出,像是吸引蜜蜂的花香一样勾引着迷茫地来到此处的灵魂。
马戏团的门帘时不时打开,甜美的铃铛声随着门帘掀动而响起,迎进它等候多时的客人们,然后再轻轻落下,只留下一阵惬意而轻柔的笑声回荡在门帘后,仿佛生怕惊醒这些梦游中的灵魂。
林子月听不到这些声音,她远远看着那些走进马戏团的人们,自然也看到帘幕掀起的时候,里面那人头攒动的拥挤景象。
乍一看,这里似乎真的就是个给人带来愉快和欢笑的马戏团。
但是这里可是六合的深渊,是破损不入轮回的灵魂们,前往另一个世界的旅途,所以这个马戏团绝不是看上去这样简单。
林子月不打算跟其他的灵魂一样,顺着马戏团那些“门”的帘幕走进去,她对这样的行为有种不好的预感,虽然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但因为之前在黑雾中遇到的光芒呼唤,所以她多留了些心。
绕着整个马戏团走了一圈,这里也同样没有时间的度量衡,林子月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脉搏也是停止的,要不是因为体内的灵力仍在流动而没有溃散,她也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去了。
但是她并没有死去吧,只是在这里,“感受”本身已经不能作为自身存在的证明。
明明是只有灵魂的地方,灵魂却被物体产生的感官刺激所吸引,这种奇怪的反差让林子月有点迷惑。
那些香气、乐曲或喧闹都是假的。
但是这座马戏团本身呢?
绕了一大圈,除了那周围的帘幕,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进去。
似乎没得选择了。
林子月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扇离自己最近的“门”,刚好她身边有另一个满眼空洞的人走了过来,顺着那门帘往里进,林子月便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踏进马戏团。
离得更近,里面的景象也越发清楚,那些人群不断走来走去,在甜美的味道与热闹的音乐中,他们的脸上露出笑容,摇头晃脑地互相交谈,嘴里发出的却只是些毫无韵律的只言片语,虽然他们都笑得极开心,却麻木得像是被贴上面具的木偶,只是单纯顺着人流而展现出同样的情绪。
看清楚帐篷里面这样的景象,让林子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一个甜美可人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你不该来这里的。”
林子月回头看去,那是一个穿着莲蓬裙的女孩子,手中夹着杂技常用的保龄球瓶,她看上去身形很稚嫩,脸上化着浓厚的小丑妆,可是那双眼睛里传来的神采,却又疏离冷漠得像是个不染喜怒哀乐的年老者。
这样的反差很奇怪,但是女孩子却冲林子月晃了晃头:“你不属于这里,还是跟我来吧。”
林子月跟在女孩子身后,这女孩子也给她一种隐约的熟悉感,但她能肯定自己绝对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人。
至少林子月是没有见过的。
所以她开口问了起来:“你应该……也是马戏团的人吧?怎么称呼你比较好?”
女孩子都没有用正眼多瞅林子月一下,自顾自地往前走着:“如果你是L,那你自然知道我就是B,如果你是别的什么人,那你就没必要知道我是谁。我没有跟你搞好关系的欲望,知道我的名字又能怎么样?”
林子月不动声色地应着:“至少我知道跟你说话的时候,我可以喊你B。”
女孩子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没多久两人绕到了马戏团一处侧面,还没等林子月说什么,那女孩子突然转身拉住了她的胳膊,然后带着林子月往里一钻。
帘幕没有掀起,两人穿过一层荡开水波的结界,然后便消失在马戏团外面。
“这里是……”
林子月环顾起四周,这像是马戏团的后台,但是没有梳妆镜,只有一张极大的圆桌,长桌边上是没有靠背的高脚凳,那些华丽的丝绒座位上大多落着满满的灰尘,应该是很多年没人来过了,但是桌面和其他地方都很干净,似乎经常打扫。
林子月只是粗略地瞥了两眼,空位子大概也是二十多个,几乎没有落灰的就两个,其中有一个已经碎成了一堆木头片,另外有三个已经破败得随时可能垮掉,大部分的椅子也多多少少有些破损。
林子月几乎是下意识走到了其中一个位置边。
她一挥月杖,上面的灰尘一扫而空,原本到处都是创口的椅子,渐渐地变矮了些,但是总算恢复了完整的样子。
林子月坐在上面,深深叹了口气,面对着巨大的圆桌。
她闭上眼睛。
脑海中似乎浮现很模糊的景象,众人围桌而坐,表面上和谐且友好地探讨着,事实上在私底下分成四方的派别,大家心里都有数。
但是现在……
林子月睁开眼睛,桌边空无一人,只有自己坐在L的位置上。
一切已逝。
“欢迎回来,好久不见。”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桌边多了一个人,他在那几乎没怎么沾灰的其中一个座位上坐下来,审视的眼神越过高脚帽下的单片眼镜,落到林子月身上。
“看来你是没什么记忆了,如果是L,一定不会乐意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林子月点点头:“我猜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