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朵斯的剑下在身上多添数道伤口,虽然那黑雾随时随地会冒出来替林子月修复好被割裂的肌肤和衣服,但是林子月的狼狈相轩辕彦和博缇丝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林子月却从来没有放弃,甚至没有一次退缩过,是真的铁了心也要战胜安朵斯。
“轩辕彦,那个小姑娘好像变焦虑了。”
“嗯,百天的期限应该差不多要到了,她很焦急,她不能死在这里,不可能甘心的。”
博缇丝吐了吐鲜红的信子,偏过头去看着正在点烟的轩辕彦:“你确定是差不多吗?”
轩辕彦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你是指……”
博缇丝的眼光变得阴沉了些:“你可能因为一直在打坐没注意到,但是每隔一段时间,差不多就是之前乌鸦嘴数天数的那个时间间隔,他就会往这边回头瞥一眼,但是林子月可能太过专注,而忘记了这一点,我数了次数,其实好久前就已经过了第十八次,刚才他回头那眼,已经是第二十三次了。”
轩辕彦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我说,林子月也一直没休息过,按理来说战斗都会有损耗的,但是为什么她看上去体力还是无穷无尽?除了每次力竭的时候休息不过片刻,她就能立刻扑上去,这好像不合常理吧……”
博缇丝摇摇头:“我还以为你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呢,我怀疑是那个黑雾,那黑雾可能不止单纯地修复她受到的损害,还在拼命给她补充体力。所以乌鸦嘴就顺应了这个过程,正暗中联合着那黑雾,想彻底塑造一个跟这监狱环境类似的身体……”
“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博缇丝住了口,但是看他神情明显是清楚这个答案,甚至有种说不清楚的感慨唏嘘。
轩辕彦眼角注意到了博缇丝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也沉了几分,安朵斯是打算完全让林子月继承他的力量?那林子月还能承受一个上古恶魔的头衔吗……她身上乱七八糟的力量来源已经够复杂了,再添一个真的不会压垮她?
一人一蛇都不作声,看着面前情况越来越激烈的战斗。
林子月的细剑无锋,破空亦无声,她的身形越发缥缈轻柔,但是她脚点腰曲间展现出的爆发力,却跟往常不能同日而语,简直滑溜得像是条鱼,永远是跟那细剑一样一触既走,但是永远只知道往安朵斯的剑柄上招呼。
那剑柄已经给林子月刺断过两次了,现在也被一片红色的流光覆盖,在安朵斯的手里被舞出三千繁世般的剑花,封锁着林子月的落脚处,只要她没能避开一下,必然会是一阵剑伤入骨的剧痛。
但是林子月的身影依旧飞迅,脚尖飞快在地上一踏,身影瞬间弹射到另一边,剑光再亮,刚刚好对上安朵斯的长剑,那轻灵的细剑死死压在长剑的上面,像是压着松枝的寒雪,一点点往下沉着,似乎随时会把松枝压折。曾经有不少次这样类似的情景,最初多是以林子月被劈飞、留下丈长的血口而终结,后来逐渐变成了僵局,但总是在长剑一低一出的蛟龙出洞下被打破,林子月从来没有占到过便宜。
直到现在,更加厚重宽大的长剑往下一垂,想要暂避细剑上一往无前的勇气,像是鞠躬般一柔,再而凶险地滑向林子月的小腹。林子月却用细剑一点长剑,竟然借着力直接跳了起来,她刚才居然一直在脚下憋着一股劲,此时借力往左上跃去,长剑却被点得往下一垂,然后林子月勉强上抬让细剑点在安朵斯的眉心,往前几寸便能取了他的性命。
林子月脚下稳稳地落在侧边,手上细剑再度一刺,那长剑在她的细剑下碎了一地,她在刚才那一下点里,倾尽了所有的力量灌注在细剑上。同源的力量彼此碰撞下,连同长剑的剑柄也碎在了安朵斯的手里,那长剑上鲜艳的红光彻底散去,回到了安朵斯的身上。
安朵斯摩挲着手中的剑柄碎片,良久才抬起头,看着林子月道:“是我输了,你已经合格了。”
林子月脸上是掩不住的欣喜,再度深深鞠了一躬,她现在激动得想哭,这样的修炼在她以前的人生中从没体验过:“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安朵斯将她扶了起来:“不,你还有最后一步没有做完。只有做完那一步,你才能继承安朵斯之名的真正力量,直起你的腰,我的后辈,你应当跟吾辈一样,为你而骄傲。”
“请问我还需要做什么?”
安朵斯脸上的表情有温柔,有赞赏,也有一丝不舍,他伸出双手要握住林子月仍然把着剑的右手,林子月的脸忽然白了,连连后退了两步。
“你真的是个聪明的晚辈,吾辈很高兴,你既然明白了,那便来吧。”
林子月拼命摇着头,这一次泛红的眼眶实在锁不住眼泪了,她紧咬着嘴唇,死活没有哭出声。
“这是吾辈的使命,能有一个如此善良的晚辈,是吾辈的大运。不要浪费了我的一番苦心,林子月。你已经历了九九归一的身心磨尽,又能谨守本心做到心如磐石,如今已击败了吾辈磨炼出身如绝锋。来吧,百日蜕魔的仪式该结束了。吾辈是魔,但任何一个后辈直至将头衔传下去的前一刻,都是为众生而持剑者,绝不负杀伐之罪。”
安朵斯伸展开翅膀,轻轻拍着自己的心口:“现在,是轮到你,吾辈的后辈,铲除吾辈这不和谐之事物的时刻了。”
林子月仍然摇着头,又后退了一步,泪水更加汹涌了。
安朵斯却再度欣慰地点点头:“大善虽美,然则只会害了更多的人。吾辈弑众生无数,这是我的罪孽,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林子月的眼前变得暗淡了些,她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这个长辈温柔地抱在了怀里。
“谢谢你,让吾辈找到了你,黑狼将你带来给吾辈,是缘,而你接受了吾辈的传承,是分。”
林子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把细剑已经穿透了安朵斯的胸口,上面挂着的血珠极艳,仿佛是一颗颗坠在黑暗里的红色流星,不断流淌着,被那细剑贪婪地吸入其中。
安朵斯的速度她根本跟不上,这不单单是她心神震荡的问题,而是安朵斯在之前的比试中,一直都留有林子月未曾见到的余力。
“林子月,告诉吾辈,你手中的剑指向的是什么?”
林子月嚎哭着,用尽全力喊出了那句誓言:“我手中之剑——仅斩、斩不和谐之事物!出鞘……出鞘——以血平——归鞘——天下——清!”
安朵斯的身躯骤然化作红光,浓烈如火焰,光芒吞吐间,那细剑被渐渐包裹起来,红色的血珠从剑尖蔓延开来,顺着剑身往剑柄的方向攀爬。
林子月大哭着,安朵斯的身体却连一点点灰烬都没有剩下,消失在她的臂弯间。
红色的剑鞘温柔地包裹起刚刚变得锋芒刺人的细剑,就像是一个长辈在替要远行的后辈整理包袱,温柔地将一切都包裹在那稳重的外壳中。
红光渐柔,黑色从剑鞘底端蔓延到顶端,林子月手中的手杖恢复成了原样。
她的眼泪只能落在那剑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