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些什么啊……任性、狂怒、完全不顾及帕帕薇,就这样毫无理智地发了场脾气,甚至还跑出家门,就为了……帕帕薇不过是跟高森那小子一起,去了趟镇上而已,自己到底在吃什么醋?自己真的至于吗?自己就这样将做工时受的怨气全部撒在她身上,真是卑鄙可耻啊,一点风度都没有了。自己……在忧虑吗?在恐惧?在害怕什么?
阿斯蒙将脸埋在手掌里,胸口有种沉闷感。
身后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条毛毯落在了身上,阿斯蒙惊讶地抬起头,来人却头也不回地往回走了过去,阿斯蒙能看到帕帕薇身上也只穿了单薄的连衣裙,双腿在清晨的冷风中发颤,短发已经长长到了肩头,她一边走,一边揉着她的耳垂,阿斯蒙知道帕帕薇的耳朵最怕冻了,但是她慌乱地出来,却连自己去年冬天时候,送她那个兔皮耳套都没有带。
阿斯蒙眼睛有些湿润了,他跑上前去,右手带着毯子,搂在帕帕薇肩膀上,毯子底下的两人并肩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对不起。”阿斯蒙说着,将帕帕薇往自己的怀里搂紧了几分。
帕帕薇没有说话,脸上的泪无声地往下流。
“是我太任性了,你这么好,我真的好害怕有人夺走你啊。”
帕帕薇“恩”了一声,然后没有再出声。
“帕帕薇,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只有你,我所想追求的只有你……所以……”
“你是傻子嘛!”帕帕薇停下脚步,将阿斯蒙冰冷的手,捂在她自己的手里。
“啊……是。”
“你!你才不是只有我!我们有房子!我们有彼此走过的那么多东西!我们有回忆有着所有人的祝福!我们还有个孩子!我们——唔!”阿斯蒙堵上了帕帕薇的嘴,将她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过了片刻两人才分开,阿斯蒙搂着脸上发红的帕帕薇,两人安静地继续往前走着。
“帕帕薇。”
“恩……阿斯蒙。”
“永远待在我身边好不好?”阿斯蒙眼中闪过一抹晦暗的光芒,但是低着头的帕帕薇完全没注意到,她只是娇羞地点了点头,然后任由阿斯蒙把她搂在怀里。
阿斯蒙嘴角上扬了些,但这个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他知道自己有些不对劲,某些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然后蛰伏在人感情的角落,等待着开出绚丽之花、结出罪恶之果的那天。
自己,绝对不会让这种感情伤害到帕帕薇,帕帕薇是自己的天使,是自己的爱人啊。
但是……帕帕薇以外的人呢?
自己需要找到一个宣泄口,一个不会直接伤害到帕帕薇的宣泄口啊。
“你听说了吗?村头的田垄前两天上死人了啊!”
“哎呀!那哪是死在田垄上,分明是被抛尸丢过去的啊!!”
“啊是,听说是唐倍里家的孩子,叫高森是吗?”
“就是!就是他,上周刚刚订婚,听说对家是个城里的小姐,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求到的啊!还是村里的帕帕薇帮忙说情的呢!!”
“这么惨!那么好的一个年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我听隔壁村的村长老婆说,八成是有人嫉妒他,那小姐的追求者那是不少,肯定有人记恨被个种地的拿下了呗?”
“尸体的伤口砍得可烂糟糟了,也不知道是杀人凶手太慌张还是什么,说不定就是撒泼泄愤!居然砍了一身破破烂烂的样子,都快散架了。”
“没有!村里医生验过了,我打听的时候呀,他私下告诉我,说是致命伤就两处,可精准了,腹部一剑穿了个细洞,喉咙上一剑断了半个脖子。”
“哎呀,这么精妙的剑术,肯定是练家子,会不会是城里谁家的少爷啊?”
“谁知道,这事儿不清楚可别乱说,万一被那些有钱人听到,咱们会被怎么折腾哦!又要说什么随便泼脏水了,我就是心疼这么个前途无量的孩子,就这样去了?”
“唐倍里家里啊真是遭祸,那个死了老公这次又死了孩子的,那可怜的老阿母岂不是哭死了啊?”
“别提了,今天早上才从东面河下游里捞起来,你们可别在那边洗衣服了啊,鬼里鬼气的,死了人太晦气!!”
帕帕薇红着眼睛,快步从几个买菜的女人身边走过,她恨不得能马上飞一般到家,好立刻逃开这些噩梦般的对话,家里还有那个人等着自己,还有那个人可以倾诉,还有那个人可以依赖……自己真的需要找个人好好讲一讲了。
帕帕薇飞奔回家,看到眼睛微微泛红的阿斯蒙,果真正坐在后院的摇椅上,闭着眼睛晒着太阳,自从上周阿斯蒙在做木工活时,将左手一不小心挽到脱臼了,木工师傅便让他在家休养几天,阿斯蒙自此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在家中后院坐上一会儿,顺便帮帕帕薇带着女儿安娜。
“怎么了,帕帕薇?这么风风火火的。”阿斯蒙说着,将手上刚刻好的小木人递给安娜,安娜欢呼一声后,捧在怀里玩了起来,甜甜的笑容让阿斯蒙心里也甜蜜起来。
帕帕薇在安娜头上拍了拍:“小娜,回屋里玩好不好?妈妈有事情跟爸爸聊聊。”
安娜咯咯笑着,从摇椅上蹦了下去,拿着小木人对阿斯蒙做了个鬼脸,一路小跑着钻回了屋里。
“这孩子啥都好,就是太活泼了点,古灵精怪的,像是我小时候呢。”阿斯蒙也冲帕帕薇做了个鬼脸,但是看到帕帕薇苦涩的表情,立刻就收敛了,“怎么了?有心事吗?”
阿斯蒙拉着帕帕薇坐在空着的那张摇椅上,跟她面对面,将她手里的竹娄拿过来放在一旁的草地上,轻轻帮帕帕薇理着她的刘海,将她的缕缕头发收到她耳后。
“阿斯蒙……你知道高森他、他去世的事情吗?”
阿斯蒙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他握住了帕帕薇的双手:“哦,我当然知道,你是不是又伤心了?他被人盯上不是你的错,你帮他跟城里那女孩儿牵线,你也是单纯的好意啊?”
“我、我觉得……是我害死了他……我……”帕帕薇开口说了这么几句,就已经有了哭出来的冲动,“我跟他从小到大,我一直把他当做哥哥一般,我父母离开得早,也是他家接济了我好多次……”
阿斯蒙长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帕帕薇的头:“唉,帕帕薇,这就是世道啊,我们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好了,不要为这些事情困扰,你没有错,这是场意外而已……”
“呜呜……阿蒙……我好难过,呜呜,感觉真的太对不起高森,居、居然会……害他扯进这种……”
阿斯蒙将帕帕薇按在自己胸口,这样她就看不见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了,也看不见自己眼中流溢出的情绪了。
“帕帕,哭吧,哭出来会好很多的。”
“呜呜呜……阿蒙……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啊,呜呜……真的有天命这种事情吗……”
阿斯蒙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话,他抬起手,穿过自己的指缝间,似乎是一望无云的澄澈蓝天,又似乎是那个青年衣裳破碎血肉淋漓的尸体,阿斯蒙在自己干净的指尖,隐约看到了一把染着鲜血的长剑。
还有剑法师傅那句奇怪的话,“人各有命,不可强求”。不过我算是用您留下的剑,走出了我自己的路吧,哈哈哈。
明明一点都不好笑,阿斯蒙却有笑出来的冲动。青年临死前难以置信的眼神、混合着惊恐、疑惑与愤恨的脸,扭曲而丑陋,完全不似平时的阳光明朗,阿斯蒙觉得那才是他应有的样子,这样的高森,才不会有资格,也没有可能从自己身边带走帕帕薇啊。
“阿蒙?你在听我说话吗?”帕帕薇的声音将阿斯蒙拖回了对话里,他轻咳了一声,示意帕帕薇继续讲。
帕帕薇趴在阿斯蒙胸口,闭着眼睛道:“镇上前不久来了个奇人,说是只要有钱什么案子都能帮忙探查,如果是特别有意思的案子,他还能免去收钱,我想去请那人帮帮忙,说不定就能查出谁杀了高森……”
阿斯蒙的眼神冷了一瞬间,但他很快压下了心中涌起的烦躁,声音平津地道:“怎么?你是想替高森复仇吗?走,咱们去看看家里积蓄还有多少吧。”
“阿蒙你……你这是,同意了?”帕帕薇站起身,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阿斯蒙。
阿斯蒙也站了起来,牵起帕帕薇的手,带着她往小房子的前门走去,嘴里说:“既然我亲爱的帕帕想要查案,当然我只能全力支持了啊?”
帕帕薇激动地给了阿斯蒙一个紧紧的拥抱,勒得阿斯蒙都有几分喘不过气来。
“笨蛋阿斯蒙,谢谢。”帕帕薇在阿斯蒙耳边低声道,阿斯蒙没忍住,轻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毕竟如果不让这事儿有个结果,帕帕薇你绝对不会安心吧?我才不是为了高森那小子,或者为了什么人世间的正义、公道之类的,我只是为了你啊,帕帕。”阿斯蒙轻轻嗅着帕帕薇的头发,说道。
帕帕薇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果然能遇见阿斯蒙,真的是太好了,我真的不后悔嫁给你呢,笨蛋阿蒙。”
阿斯蒙揉了揉帕帕薇的头发,两人额头相抵,眼神中都满是深情。
“那永远不要离开我啊,帕帕薇。”
阿斯蒙的笑意更浓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