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自己如今也是寄人篱下,总不好才来便大动干戈,便将怒意按下,平心静气地道:“丞相宅心仁厚,肯救我于水火。我虽心怀感激,却也自知不堪与丞相相配,不敢做此想。”
女子瞥了她一眼,伸手在一侧立着的丫鬟手中抓了一把,将鱼食整个投到湖里,淡淡地说:“你若是对爷还存了旁的心思,我倒劝你省省吧。这后院的女人几十只眼睛,全盯着爷一人,哪儿轮得到你呢。”
云棽之前也听清明说过,顾长生好女色,后院里十几个侍妾,个个貌美,诗书歌艺也多半会些,挑出哪一个来也都是个顶个的人尖子。“只是说来也怪。”清明一边倒茶一边若有所思地补充道:“爷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二三人,其他人见了那么一两次也都撂下了。姑娘,你说这怪不怪?都是才貌双绝的姑娘们,爷就专宠那一两个。其他人只怕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呢。”
云棽收回思绪,娘亲自幼教导她说话该知晓分寸,大家闺秀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谈论这些儿女情长的私事,的确不妥。
“多谢姑娘提点,”云棽道:“我心中有数。”
那女子冷哼一声,不经意地扫过她腰间的玉佩,目光微微一滞。
这玉佩是云棽自幼带在身上的,上面还有云家文符,楚国灭后,云家一朝倾颓。她逃命仓促,云家的东西也就只剩这一个了。
“你这云是旧楚云氏?”女子转开目光,又抓了一把鱼食。她投食的方式有些粗鲁,倒像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可细细瞧她的装束却又处处透着精心打扮的心思,委实叫人捉摸不透。
云棽心中一紧,楚国虽然早已是陈年往事,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竟像是断了她最后一丝念想一般。
她没有答话,像是赌气的小孩子似的,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女子也没再追问,但见她笃定的神色,云棽想她本就不需要自己的答案,她心中怕是早有定论。她轻轻拍了拍手,转脸看着云棽:“我叫陈珂。舞女出身。”
云棽的神色微微一滞,她是高门大户的女子,平素里这样的女子连见也没见过,更兼之娘亲平日里提起这些歌舞伎时的神色,让她对这些女子终究没有什么好感。
陈珂敏锐地捕捉到了云棽僵硬的神色,轻笑道:“你这样出身的姑娘怕是瞧不上我们这种人吧?”
云棽有些尴尬,毕竟这是格外失礼的。
陈珂用绢帕擦了擦手,不以为意道:“你不必觉得难堪,我们这种人瞧别人眼色瞧得多了,若要在意这个,岂不是要把自己活活气死?”
她说着,自己倒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头细细打量着自己的丹蔻,像是要瞧瞧那丹蔻有没有涂好:“正因为从前瞧多了白眼,如今得势了,若谁再敢在我面前露出这副神色来,我便要剜了他的眼珠子,好出出心头这口恶气,懂么?”
她狡黠地冲云棽眨眨眼,微微挑起眉,戏谑地看着她。她有一双很灵动的眸子,像是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湖面上,溅起一串一串清澈的水珠那样澄澈而清明。她若不说,云棽怎么也不肯信这样灵气十足的姑娘竟是从那种污浊不堪的地方出来的。
云棽抿嘴笑了,陈珂是真的粗蛮姑娘,可却比云府当年那些笑里藏刀的侍妾们可爱的多。
“罢了罢了。”陈珂拍了拍手,敛了神色,皱眉道:“倒是白白讨了你的笑脸了。”
她并未问云棽的名字,只是微微欠了欠身,算作行礼,打了个呵欠慢吞吞地走了。
清明方才未敢说话,此刻才小心翼翼地瞧着云棽的神色:“姑娘可别生气,那陈姑娘惯来如此的,往常那些姑娘们也到我们太平姑娘跟前去又哭又闹的,只是太平姑娘纵着她,不多加责罚。大家谁不知道太平姑娘的意思就是爷的意思,一来二去的,也不敢再去闹,只能暗地里整陈姑娘,出出气罢了。”
云棽听得专注,细细想想,这样放浪形骸的模样倒也符合她的性子,便又忍不住笑了笑,摇头道:“我倒是挺喜欢这陈姑娘的。”
清明瞪圆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