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起了篝火。
祁兵几乎无人回冰冷的营帐,而是团团围坐在明暗不定的篝火旁相互取暖,绝望空洞地看着火红的火舌舔舐着焦黑的柴枝,静听着篝火的噼啪的燃烧声和北风的呼啸声。大家甚至连议论也很少议论,也许是因为疲倦,更也许是因为恐惧。
一声惨叫声刺破死水般的沉静,几个年轻的士兵不禁身躯一震,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茫茫夜色里,利刃的寒光似乎一闪而过,也似乎什么也没有,许久后,副将军按剑沉沉走过,身后的侍从提着一个大睁着双眼的士兵的头颅。一个细眼塌鼻的年轻士兵叹了口气,身边的中年士兵则麻木地环着胳膊,一声不吭。
“看来牛大哥他们成功地逃走了。”
年轻士兵压低了声音,道:
“三十个才抓住一个。”
说着试探性地看向中年士兵。
围坐的士兵都装作没听见,年轻的几个却略显不安,眼神飘忽。士兵偷逃已经成了习以为常的事情,虽然被抓住的逃兵难逃一死,但总要比冻死要强。何况负责捉拿逃兵的将领们近来也并不上心,顶多是一百个人里抓上三四个,装模作样。毕竟谁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士兵被活活冻死。
何况,这是一场必败的战役。
中年士兵看向墨色的天空,似乎想在层层的密云后寻找明亮的星星,干结的血污泥垢涂满了他的脸,却掩不住沉沉的伤痛。
想当年,祁军何等的威武无敌,所向披靡。但再威猛的虎将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权臣帝王面前也只是猫,只需一个离间计,一度将祁国推上巅峰的袁柘便被轻易地弃之不顾,奔波而死。这位生前威名远扬、震慑天下的一代谋臣,死后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坟冢都没有,只是用薄木棺材草草一装,便葬入了乱坟岗。
没有人理解那个神明威武的中兴之君为什么忽然变得如此骄奢荒唐,大祁神话的制造者如今却成了这赫赫辉煌的掘墓人。
是为了息夫人吗?那个倾倒四位君王,三度亡国、两为夫人的绝代佳人。
落霞殿里,华灯初上,暖意袭人。
一个婢女端着檀木雕花托盘,托着一个银质酒壶和两个酒杯盈盈走进暖阁。立在殿里的宫人纷纷裣衽行礼,珠玉缀满的衣裙和头上腕上的金饰玉石虽不及她的价值连城,亦是价值千金,映着明亮的烛光闪烁耀人。
婢女轻轻将酒具放在绨几上,行礼退在旁边。
息雅正在为刘羲纬穿着盔甲。她穿了一件桃色广袖曳地深衣,满头青丝简单地梳成垂云髻,浑身上下佩戴满了五光十色的饰,无论哪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她的脸上则涂抹着浓浓的胭脂和白粉,宛如厚厚的面具,掩饰住了一切的喜怒哀乐。
息雅踮起脚尖,费力地把沉甸甸的头盔为刘羲纬戴上,头盔和盔甲均被熏得香喷喷的,仿佛只怕随行的将士闻不见她的“贴心”。刘羲纬的表情被遮在特质的铠甲后,不辨悲喜。息雅妩媚地一笑,和宫人为刘羲纬一一穿着好剩下的铠甲。
刘羲纬恋恋地看着息雅,一言不,直到穿着完毕,宫人全都退下后,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息雅咯咯地笑个不停,顺势倒进刘羲纬的怀里,娥眉一蹙,又嘟嘴轻轻地推开他,娇嗔道:“好硌得慌。”
刘羲纬却依然抓着息雅的手,眼神似笑非笑,道:“夫人想好怎么脱身了吗?”
息雅似有一瞬间的慌神,但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神态,她盈盈浅笑着,毫无在乎地撒娇道:“大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人家只需在这里等就是了,干嘛要脱身啊?”
刘羲纬干涸的笑声从厚厚的头盔中传出,显得十分沉闷。
他淡淡道:“从寡人答应夫人放弃从冶城逃走的时候起,寡人便已经无路可退了。”
息雅自顾自地用自己精致而昂贵的广袖,擦拭着刘羲纬光可鉴人的金甲,嘴角扬起一个妖艳的笑容,道:“妾听不懂陛下在说什么。”
刘羲纬放开她的手,笑得既黯然,又悲伤。
刘羲纬道:“我知道项重华自然会来接你的。但是雍国的后宫也是是非之地,你万万不可大意。”
息雅妩媚地一笑,微微侧开了一下头,迅地翻了一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