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烟雨杏花

收拾这个仆妇，一世，两世，如今已是她第三次生于“齐纨”这个身躯，三世困于一身，无力挣脱，纵使她曾真的懵懂天真无知柔弱，三世磨砺，如今，也不是一个仆妇能摆布的。

    齐柳氏还想再说什么，见齐纨说完之后又闭上了眼睛，真正是在养神，只得把话又咽回了肚子里，唯剩下一脸的愁容与满腹的不解。三夫人也太狠心了啊，世间岂有母亲对亲女如此绝情的。

    当……当……当……

    积香庵的晚钟悠扬悦耳，齐纨放下笔，将抄了一下午的经页略拢一拢，压在了镇纸下面，而后缓步走出精舍，将门推开一缝。

    一抹绯红如云似霞，自门缝中硬生生挤入了眼帘内。

    山下的杏花盛放如云，圆空师太没有说错，此处观赏杏花的角度正好，稍稍低头，便可窥见大半杏林。

    “娘子，要看就大方看嘛。”

    金兰蹦蹦跳跳的跟过来，伸手用力一推，木门大开，空中云霞如炽，山下杏花亦若云霞，两相映衬，美尽极致。

    “真是太美了，若是天天都有这杏花看，娘子，就是在这里住一辈子当尼姑我也愿意。”

    金兰明显被今日更盛昨日的美景给震慑了，嘻嘻哈哈，无忧无虑，咧着嘴就是一通胡言。

    “倒也不错。”齐纨歪了歪脑袋，认真考虑在积香庵削发为尼的可能性。三世困于一身，不得孟婆汤消尽三千烦恼，是否是因为她罪孽深重？若皈依佛前，可得解脱？

    七岁的女娃，梳着圆圆的双髻，额前刘海一缕缕弯如月牙，这一侧头歪脑作认真思索之态，实在是可爱之极。

    然而齐柳氏却从檐下冲出来，一把捂住齐纨的耳朵，冲金兰怒道：“胡说八道什么，娘子会当真的，还不快打嘴。”

    金兰也吓了一跳，连忙啪啪打几下嘴巴，道：“娘子，你千万别当真，我混说的。”

    齐纨笑了笑，换了神情，又欣赏了片刻，才道：“可惜这几日天气晴好，烟雨杏花，才是最美。”

    许是老天爷有心成全，令她一言成箴，没过两日，一场春雨于夜半三更悄无声息潜落人间。山径野道，新生的嫩草，枝上的嫩叶，被雨水洗过后，越见青翠欲滴。

    雨细如烟，与山峦间的雾霭混入一处，远近浓淡，已是分不清到底是微雨还是雾霭。

    山脚下的庵寺，杏林，道路，朦朦胧胧，若隐或现。

    “都看不清啊，哪里美了，娘子你骗人。”金兰站在门边，嘟嘴怨着。

    “烟雨杏花，不是这样看的。”齐纨缓步走出檐廊，金玉忙撑着伞跟上。细雨如烟，虽不湿衣，却寒气深重，常常侵身于不经意间。

    齐柳氏追出来，手里抓着件外袍，给齐纨披上，并嗔怪道：“娘子，仔细身子。”

    齐纨微微一笑，点头。此身是孩童，但她到底已失了一颗天真童心，作不来、也懒得作那孩童天真状。这副小大人的模样，落在齐柳氏眼中，不免又是一阵心酸。

    “娘子，那该怎么看？”金兰没注意到亲娘一瞬间的低落，只顾睁大眼睛好奇的问。

    “烟雨杏花是一幅画，人在画外，隔了一层距离，永远看不清画中的美，只有身在画中……”

    齐纨的话还没有说完，金玉已经往门外跑去，一边跑一边道：“娘子，那咱们就去画中看。”

    “哎，你给我回来，谁允你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