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监狱里关押的犯人都是五花八门,绝大多数都是很聪明的人,很有才华的人,犯人几乎是人人都有一份技术或手艺。像监狱的木工,手很巧,做出的木工活十分细腻、精致,干部的办公用具都是他们做出来的,桌椅、柜子板凳做的有模有样。那个年代买不上娱乐工具,这些犯人就用木料的边角料制作了扑克、麻将、军棋、象棋供干部闲暇时娱乐。有的犯人犯罪前就是食品厂的面点师傅,他们做出来的点心、饼干之类的面食,比街上卖的还要好吃。有的犯人还是外语翻译出身,能讲一口流利的外国话。犯人医生大部分是旧医学院的高材生,他们看病的技术很高。有一个姓龚的眼科医生,是国民党的少将军医、医学院高材生,看眼疾很有名,很多人经批准后都来找他看眼病,他给很多人医治好了眼疾。犯人里还有水利专家、测量专家、建筑专家等人才,凡是搞农田基本建设或是修渠蓄水,他们都会去搞设计。连那监狱、干部的住房都是犯人里的建筑师给设计的,房屋盖的很漂亮。犯人当中还有几个“八级钳工”、“七级钳工”……他们只要看中谁口袋里的东西,不出几分钟那东西就会到了他们的手里。其中有一个犯人,由于掏包技术非常高超,犯人们授予了他“八级钳工”的称号。进了监狱,他的毛病也改不了,不偷点啥东西手就发痒,但偷了后他还会把东西还给别人。有个干部不信他的盗窃技术,让他试一下。结果,没出五分钟,那个干部的香烟、钱包连同手表都到了他的手里。这些“钳工”们,都是因盗窃罪被送进监狱的。犯人的能人里面,还有各种大师,就像八仙过海,能熟练的各显其能。有一个开锁大师,他手里只拿两根小铁条,就可轻易地打开任何锁,开保险柜就跟闹着玩一样。中队干部、家属的钥匙丢了,打不开锁,都会让他去帮忙,没有一把锁能难住他。还有一些犯人属于武林高手,什么醉拳、长拳、猴拳、少林拳、八卦掌……打得非常好,刀枪剑戟没有不会的。有一个姓罗的犯人,自称是《说唐演义》中第七条好汉罗成的后人,精通枪法,打得一手好拳,熟悉硬气功,功夫很好。他刑满后,我曾跟着他学了一段时间的拳术,从此只要伸出拳头,也能吓唬住几个人。
我还认识了一个姓宋的犯人,他的毛笔字写得非常漂亮,凡是中队需要写东西时,干部就会把他带到队部来,我就认识了他。此人是国民党的军统特务,中校军衔,在解放战争时期潜伏在中?共解放区多年,1949年才被识破,被解放区解放军判刑,解放后在监狱继续服刑改造。他的妻子和子女都在台湾(据他说他最早在台湾军统工作,在台湾找了个日本籍媳妇,后派他到解放区潜伏才回来,已经多年没和家人通过信、见过面,在后面我还会写到他),这人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人很有礼貌,文化很高,他已失去自由多年,连人民币都不认识,后来若干年后被特赦。
关在监狱里的这些犯人,在那个年代,基本生活还是不错的,一日三餐,都可以吃饱喝足,就是没了人身自由。他们最盼望的就是能够收到亲人的来信、收到一份包裹。有文化的犯人最渴望能多看些书籍、报刊,可那个年代除了有限的几本政治书籍和一两份报纸外,其他的根本看不到。
这些人好不容易盼到服满刑期出了监狱了,但他们不能走,还得留下来。
那时候,犯了罪的人刑满后是不准回原籍的,要继续留下来劳动改造,叫做刑满留场就业。这些人虽然刑期满了,可是人身还是没有多少自由。他们要集体编队、编组生活在一起,住在由监狱改造成的大院里,由劳改干部统一管理,出入必须由干部批准。劳作之后,大院和19中队的范围内,是他们唯一的活动场所。作息时间非常严格,每天属于他们自己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个多小时,晚上七点至九点半的集体学习是他们的必修课,除了墙上没有部队看押和他们有了一份微薄的工资外,其它的待遇和犯人没有什么不同,这就是他们和犯人的区别。
这些刑满释放的,每年都有春训、冬训两次专门教育训练活动陪伴着他们。这些活动主要是组织他们学习、检讨和检举揭发各种违规语言、违规活动,要人人过关,搞得他们人人自危。对“问题”严重者,会采取开批斗会、禁闭(那时不叫禁闭,就是直接关起来)、干重体力活等严厉手段加以制裁。这些人最不愿意被批斗,因为批斗时除了自己交代问题、别人发言检举揭发、批评帮助外,还会有一些改造积极的会对他们进行直接的肢体攻击,让这些人苦不堪言。活动开始后,这些人就会不寒而栗,意识只能随着活动走。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就业职工”。
这些“就业职工”享有“探亲假”,但享受假期必须要有“表现好、靠拢政府”和请假必归的前提。如果请假不归,干部就会换上警服、拿着手铐去把他抓回来。到那时,请假不归者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轻则再也不能请假、挨批斗,重则会被戴上“坏分子”或其他帽子,那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一般表现好,请假能按时回来的就业职工,再请假就容易一些。相比之下,上海籍的就业职工要比其他省籍的就业职工请假更容易一些。这些上海籍就业职工的脑子很灵,他们每次去上海探亲回来,都提着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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