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盯着他看了足有移时,才微微颌首道:“下去吧。”
待的夏言退下,嘉靖缓缓的呷了口凉茶,夏言通藩王,背后指使薛侃上疏,这种可能实是微乎其微,就算江西的藩王有异心,也不可能找上无权无势,还是江西籍的夏言,这事不过是张璁无中生有,欲借他之手除掉夏言罢了。
张璁结党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利用他来铲除对手,这可真让人有些忍无可忍,嘉靖默默的想着,说不的,只能借这个机会打压一下了,正好,彗星入太微,这事也需要个替罪羊。
略微沉吟,他便道:“传旨,着武定侯郭勋、大学士翟銮同司礼监官会府部九卿、科道锦衣卫官严审薛侃。”
二日后,嘉靖下旨:薛侃以猖狂之性发不讳之言,据其言似忠谋远虑,但朕非宋仁宗向暮之年,究其心,实怀欺罔,忍于言君终无建嗣之期,妄生异议致惹事端,着削职为民。
太常寺卿彭泽,质非才用,性本无良,小人狡诈之资,奸邪谲诡之往来,构祸搬闻是非,有伤朕亲亲之情,俾辅臣攻击,害朕君臣之义,重法当处死,姑从宽宥,发边远之地充军。
辅臣张璁,初以建议大礼,朕特不次进用,既而被人弹劾,有旨令其自改,却乃不慎于思,罔悛于性,朕以心腹是托,岂止股肱而已,望以伊傅之佐,岂惟待遇是隆,乃昧休休有容之量,犯戚戚媚嫉之科,殊非朕所倚赖,专于忌恶甚失丞弼之任,难以优从,着致仕。
这道旨意一出,京师百官立时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这起案子没牵扯出藩王,却毫无征兆的将首辅扳倒了。
张璁致仕了!京师登时快马四出,将这一消息迅速的传递开去。
七月二十二,漳州犹如一个大火炉,正午十分,日头正烈,吴亦有坐着一乘遮掩的严严实实的青布小轿匆匆赶到了龙溪县衙,进入县衙,见他前一脸的汗水,前面的衣襟都被浸湿了,手中的折扇摇的跟风箱似的,门房小厮李风烈情知他有急事,也不寒暄,忙躬身道:“吴先生稍候,小的这就进去为您禀报。”
后院花园,胡万里悠闲的躺在树荫下有一搭无一搭的陪着三位小妾聊天,春儿则在一旁殷勤的为他摇扇,只听的葛佘芳娇声道:“老爷,自秦淮河之后,便再未见老爷吟诗赋词,如今闲暇无事,老爷何不。”
不待她说完,胡万里便笑道:“如今日日案牍劳形,一天到晚听的都是板子声,算盘珠子声,哪还有闲情逸致吟诗赋词。”
春儿眼尖,一眼瞥见李风烈一溜小跑过来,她忙提醒道:“少爷,李风烈脚步甚急,怕是有急事。”
胡万里忙翻身坐了起来,带李风烈急步赶至身前,他才道:“什么事?”
李风烈忙躬身道:“老爷,吴亦有吴先生在外求见,神情有些焦急。”
瞧了一眼亮晃晃的日头,胡万里心里不由一紧,道:“带他去签押房,我随后就到。”说完,他便起身径往签押房而去,五月之后,吴亦有便回了南京,今年陕西大旱,他应该忙于买卖人口,怎的会在这时回漳州?出了什么麻烦?
一路想着,他很快就进了签押房,一看吴亦有狼狈的模样,他心里不由一沉,看来还真是大事,待的小厮上了茶退出,吴亦有才轻声道:“长青兄,张阁老致仕了。”
张璁致仕了!胡万里不由一呆,这才多长时间,连两年时间都不到,张璁就致仕了?他急忙问道:“是在邸报上刊载的谕旨?”
吴亦有从怀里掏出一份邸报,递了过来道:“这是从南京的衙门弄来的。”
胡万里接过一看,头一条便是勒令张璁致仕的谕旨,看到‘昧休休有容之量,犯戚戚媚嫉之科,殊非朕所倚赖,专于忌恶甚失丞弼之任,难以优从。’的字句,他不由暗叹一声,张璁的气量终是太小,难以容人,最终也载在这上面。
他缓缓坐下,将邸报又细细看了一遍,张璁致仕实是太突兀了,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心里准备,朝廷裁革冗官,革新钱法,招回各省镇守中官等等张璁一手倡导的革新正在节骨眼上,嘉靖为何在这个时候令他致仕?
这次致仕,张璁还会想上次那样,有复出的机会吗?就算有机会复出,他还能当首辅?胡万里一双浓眉登时就皱了起来,张璁这一致仕,等待他的又将是何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