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亓砍了两根竹子也就住了手。他看出来了,老苍头并没有盲目地砍伐要数量,他四下里搜寻着,似乎根据要求挑剔着。至于挑剔什么他看不出来,却也不会再做无用功。
再说,老苍头砍的竹子,足够吴小桐和三个小子跟着收拾了,他也就丢开手,顺着竹林寻找起吴小桐说的笋子、菌子和竹鼠来。当然,他也念着吴小桐炒制的那种‘茶’,喝了几次之后,他是真心喜欢上了那种清淡中略带着一丝苦涩的饮品,细心体察下来,还真让他感受到了吴小桐说的‘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初尝颇为平淡无奇,细品之下却觉淡香清远,余韵无穷,真真让人爱上就不能自拔了。
没多时,吴小桐看着三个小子很能跟上老苍头砍竹子的速度,有砍掉竹枝竹脑修整的,也有人把修理好的竹竿、竹枝竹脑拖到竹林外头去,她跟着也起不了大作用,刚刚她不自量力砍了那几下子,隐隐有些震伤的意思,一条手臂酸麻的几乎使不上力,只好招呼一声,去寻找笋子菌子之类了。
几个小子垂涎吴小桐的厨艺,听说她去寻找食材,就盼着吃上美食了,自然没有谁有异议。
吴小桐背了个竹篓,手里握着一把镰刀,一边走,一边用镰刀敲打着周围的草木,以驱逐蛇虫。
笋子是有的,只是季节稍晚一些,味道没有冬笋春笋好了。吴小桐挑着刚刚冒芽的笋子挖了十几颗也就罢了手。除了笋子,她更高兴终于见到了野生菌子,一朵朵肉质肥厚的菌子生长在树根下,竹林中,吴小桐认的毒菌不多,却认识几种能食用的,比如牛肝菌,比如香菇,比如平菇等,而且,她曾经听一个山民传授过经验,采菌子时看菌子根部,有虫子的肯定无毒。依着这个标准,她倒是采了不少,前前后后也采了三四斤的样子。
心满意足地转着往回走,之前怕在竹林中迷路,她还特意做了标记,沿着标记走就能回到起点。如法炮制,她穿过竹林,继续搜寻,她就想着能再找几株茶树呢。
茶树多生长在树木稀疏、云雾缭绕之处,吴小桐一边细心地做着标记,一边往山顶上攀爬。
终于,功夫不负有人心,她在即将登顶的地方看来了一小片茶林,生长在一块不太高的崖壁顶端,植株都不大,歪歪斜斜的,吴小桐却知道,那些茶树最少也得生长了几十年了。
吴小桐擦把汗,一边四下里打量着,最后不得不遗憾地决定暂时放弃。她上来的一侧正好面对崖壁,若不想从悬崖上攀上去,只能绕到山的另一面,寻找攀上去的路径。看看天色,日头几乎升到了头顶,就要到晌午了,显然没有时间让她绕那么远的路去崖顶了。
隔得远,也看不清茶树的品种,吴小桐仰头看着,就这么一无所获地回去,也太不甘心。琢磨了片刻,吴小桐转回身,走到竹林边缘,挑选了一根一年生的细竹竿砍下来,然后将镰刀绑缚在竹竿顶端——那些茶树大部分都生在崖顶,刚刚细看的时候,她也发现,崖壁下侧也生着一棵瘦小的茶树,应该是崖顶茶树繁衍的小株。那茶树太过纤弱,根本采不得茶,但取一根树枝下来,确定茶叶的品种和品质还是可以的。
崖壁看着不高,真正站在跟前,才会发现自己的渺小。
吴小桐刚刚远看那棵小茶树几乎抬手就能摸到,但真走到近处才发现,她举着竹竿却仍旧够不到茶树……差了还有一小截,大约两米的样子。
不过这个难不倒她,崖壁下生着好几棵大树,其中一棵的枝桠几乎贴在崖壁上,踩着那大树的枝桠,至少能够提高三四米,勾取那茶叶就轻而易举了。
吴小桐爬树也算熟能生巧了,身上背着竹篓,手里的竹竿镰刀却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倚在一根树桠上,然后,攀着树干,蹭蹭蹭几下子,人已经很伶俐地爬到了最低一层的树桠上。略歇了一会儿,吴小桐再接再厉,一直攀到选好的树桠上,然后透过枝桠,把绑缚了竹竿的镰刀顺上来,然后身体紧紧依靠着一段结实可靠的树干,两只手举起竹竿镰刀,慢慢地接近崖壁上的那株茶树……
咔嚓,一小截茶树枝应声而落,飘飘荡荡地,竟越过吴小桐所在的树冠,落到另一侧去了。吴小桐顺着那茶树枝看过去,确定没有挂在树枝上,安全着陆,也就放下心来。将手中的竹竿放好,调整角度,准备下树。
就在回头的时候,她的目光无意地扫了山下一眼——身在山中,很多时候是看不到山下的,可她眼瞅着到了山顶,又攀到一个高大的树木之上,视野开阔起来,恰好将大半个双溪镇收在眼底——一眼,吴小桐就僵住了身体,手指一阵发麻,差点儿松开树枝跌下去。
她的身体晃了晃,好在及时反应过来抓住了树桠,稳住了身体,压抑着砰砰狂跳的心脏,吴小桐勉强平复着自己的恐惧和从心里升起来的寒意,又往高处攀了几下,一直登到可以容人的枝桠最高处,这才扶住树枝站稳了身体,缓缓地抬头往山下看去——
青山如画,碧水如绸,那百多户人家,错落有致地摆布在这山水画卷之中,宛如世外桃源。
可就在眼前,那曾经宁静婉约秀美朴实的山中小镇,竟有好多处腾起了浓烟。浓烟滚滚直上云霄,就像面目狰狞的野兽,吞噬了秀美、打破了宁静、破坏了和谐!隔得终究太远,吴小桐也就能看到一道道浓烟滚滚直冲天际,遮蔽了秀美的双溪小镇,却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几道浓黑的烟柱却以无比狰狞猖狂的姿势宣示,双溪镇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默默地站在树桠上,吴小桐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一丝儿腥红从唇齿之间溢出来,带出了一股浓郁的铁锈味道,她却仿佛没了痛觉,也失去了味觉。
许久之后,吴小桐才强迫着自己镇定情绪之后,才努力提着一口气,小心地一点点从树上下来。
脚踩到地面,吴小桐才发现自己已经汗湿了衣背,双腿和身体仿佛都失去了掌控权,软弱无力的几乎站不住。依靠着树干站了好一会儿,吴小桐才勉强平复了一些情绪,撑着那根缚了镰刀的竹竿,一步一步离开山顶,往竹林另一边走去。那一支费了好大力气摘下来的茶树枝就落在树下不远,她只需走几步路就能拿到,却被她完全忽略了。
“怎地了?可是遇上了什么?”
老苍头从竹林中闪了出来,挡在了吴小桐的去路,这丫头却仿佛失了心一般,眼看都要撞到他身上了,却仍旧没有反应……老苍头不由皱紧了眉头。他看了这孩子可有几个月了,收留下来也有两个多月了,不管之前流落街头乞讨为生之时,还是认了他做爷爷之后,可都是乐观坚韧,好强不屈的性子,他还从没见过,小丫头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脸色苍白的完全没了血色不说,连神思都恍惚了,眼睛都蒙了一层灰……心里担忧着,老苍头毫不迟疑地伸手按在吴小桐的手腕上,查看吴小桐脉象的同时,也打量着小桐的周身上下,就见这丫头虽衣服有些凌乱,衣角处还有一处被树枝之类挂破,但并没有其他不对的地方,应该不是遭遇了野兽或者歹人。
吴小桐摇摇头,喃喃地叫了一声:“爷爷!”
“嗳!”老苍头爽快地应了一声,看着吴小桐目光回转,向着他看过来的时候,明显有了一丝情绪,尽管那情绪很不好,是极端惊恐之后的惊悚失神!
老苍头的眼睛一眯,手腕翻转,握住了吴小桐的手,一边尽量放柔了声音,道:“不怕!”
吴小桐机械地点点头,脑海里,镇子上的情形仍旧充斥着大脑,翻腾着绞紧着,让她深深恐惧又深深无力。她很明白,那样的状况,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做到的,追究其根源,无非两个,一个匪,一个兵!
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一人之力能够阻挡的,哪怕是武功盖世的绝世高手,面对数以百计甚至千记万记的敌人,也不敢保证能全身而退,更何况要在那许多杀红了眼的人手下救人……
话到了嘴边,吴小桐却迟疑了。
她担心镇子上的人,就在一天前,那些汉子还帮着她们家起屋盖房,那些妇人们还帮着她做饭炒菜,欢声说笑,还有如柳叶儿一般的孩子,生于贫家,却同样可爱纯真的小萝卜头、小粉团子……会扯着她的衣角糯糯地叫‘哥哥’;还会颤巍巍地扬着小手,将咬了一口的糕点送到她的嘴边……
嗓子里仿佛哽了一块大石,硬硬的,让她说不出话来,憋的生疼。泪水却控制不住,冲出眼眶,滑下脸颊。
老苍头的手不由一紧,另一只手抬起来,啪啪啪在吴小桐后背接连拍了几下,吴小桐只觉得卡在喉咙里的东西一吐而出,那股憋屈劲儿随之散了,化成泪水淋漓而下。
泪眼朦胧中,吴小桐终于开口发出声音:“爷爷,镇子上遭了劫……我看见好多房子都给点了。”
老苍头眼睛一瞪,随即又眯了下来,引着吴小桐往前走了几步,隐约都能听到小臭儿、俊子和拴住的说话声了,这才顿住脚步:“别怕,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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