濂满身的伤痕,想要多说一句劝阻,但见他神色异常严肃,又将劝解的话压了下去,只答了一个“是”字。
夜半时分,朱见濂和马宁出了驿站,来到杨福暂居的住处,同行还有六名护卫,跟在他们身后,隐于暗处。
杨福的睡眠向来很浅,今夜被门外的声响惊起,忙不迭爬到门口去看,瞧见朱见濂站在门外,吓得身体打了个冷战。愣了片刻,忙回去套了件规整的外衣,将门打开,请两人进来。
“世子殿下深夜造访,有失远迎,还请见谅。”杨福拱手为礼,颔首道。
朱见濂轻轻一笑:“这么晚还来打扰杨兄弟,没关系吧?”
他的语气虽然平和,杨福却不由打了个冷战,硬着头皮道:“世子所为何事?”
朱见濂看了他一眼,慢慢踱到他身边,仿若不相识般地上下打量了杨福半晌。突然转身拿过马宁手中的剑,用剑梢击了击杨福的膝弯,坐下平静看他:“跪下,我今日要审你。”
杨福膝盖一软,顺势便跪在了地上,不敢抬头。
“说罢。”
杨福战战兢兢道:“小的不知,世子要我说什么……”
朱见濂瞥了一眼他,轻声道:“当初将你接回鄱阳,我是真的想要用你。如今还没用上,我便到了你这儿审问,你还觉得我只是想要套你的话不成?”
杨福慌乱不已,好半天才静下来,咬着牙道:“杨福自觉没有做过伤害世子的事……”
“你伤害了我身边的人,等同于伤害我。”朱见濂也不想再同他绕弯子了,手指轻轻搭在桌沿,略带嘲讽问道:“说说看,你和东厂是什么关系。”
杨福脸色发白,顿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继续挣扎着:“不认识东厂……”
朱见濂脸上勾起一抹玩味笑意:“汪直都查不到的事,尚铭这个局外人却知晓,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最有嫌疑。”
杨福垂首,鼓起胸中勇气道:“不明白世子是如何把我跟东厂联系在一起的,告密的可能性有很多,任何一个参与的暗卫都有嫌疑,不知您为何偏偏把这矛头对准我。”
“是,可能性是挺多,你也没有直接参与,本不该头一个便想到你。可是,是你自己把自己推了出来。”他盯着杨福,一笑道:“需要我提醒你吗?卫朝夕是多单纯的姑娘,最是好骗了吧?”
杨福只觉身后的冷汗流了满背,话题谈到此处,想来朱见濂已对他的行径知道了个**不离十,已经没什么好再争辩的了。
杨福感到悲凉又窘迫,好半天问了一句:“是朝夕告诉你的?”
“不,她什么也没说。”朱见濂道:“只是我一直怀疑她被人利用,今日又为了一句质问陪着沈瓷在门口等了我老半天,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撺掇。”他笑了笑:“卫朝夕是个贪吃好色的小姑娘,能让她这般相信的人,皮相必定不差。再结合先前东厂之事,将怀疑锁定到你身上,又有何难?”
杨福牵强苦笑:“所以,世子仍只是推测……”
“但你方才已经承认了,不是吗?”朱见濂站起身,剑柄仍握在手中,朝杨福身上点了点:“你还有什么想争辩的?”
杨福咬着牙:“没有……”
朱见濂心中沉沉叹息一声:“你最初接近我,便是因为东厂的指令?”
杨福迟疑了一瞬,答道:“是。”
“尚铭早就培养过你了,所以你才能学汪直这样像,对不对?”
“是。”
朱见濂再笑了笑:“他送你到我身边来,是为了什么?”
杨福此刻已经绷紧了神经,冰冷的剑梢每拍在他身上一下,身体便颤抖一下,他一边打探着周围的情势,一边答道:“最初只是试探,后来确定了世子想要杀汪直后,便是想要合作。”
“他倒是放心,让你在我身边潜伏这么久。”朱见濂紧盯着那张同汪直一模一样的脸,愈发恨得牙痒痒,别过脸去,说道:“还有一个问题,三年前的九月,你在哪里?”
杨福根本没在意他的问题,就在他瞧见朱见濂别过脸后,身体的每一块肌肉已经蓄势待发,瞅准了时机,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剑朝马宁挥去,施展轻功便往外逃。
他竟是会武功的!
马宁一个闪身,还是猝不及防地擦伤了手臂。他来不及痛,立刻追了上去,但杨福的武艺比他想象中更高。原来,从前那次有意的试探,杨福竟是强忍住内功,生生在肩上受了那一剑,以此消除朱见濂的部分怀疑。
杨福轻功甚好,一个起落,身子已如一枝箭般射了进去。但好在朱见濂早留了后手,除了马宁外,还有六名护卫暗暗守在屋外,在杨福冲出的那一刻,立刻将他擒住。
杨福极不安分,奋力还想挣脱。朱见濂已下了令:“给我打晕了,别让他再乱动。”
话音刚落,马宁便拿着青铜剑梢朝杨福的后脑勺挥去,只听“砰”的一声,杨福睁大了眼,继而像一块软软的绸布倒了下去……
“绑起来,关进黑屋严加看守,不许让其他人知道。”朱见濂吩咐道。
“是。”马宁应声,指挥两个护卫将杨福抬起,趁着夜色送去了一处偏僻的黑屋,是朱见濂为了以防万一早就准备好的。几人用麻绳将杨福五花大绑,确定他无法挣脱后,又将他的嘴堵上。
朱见濂不放心,跟着他们一同到了此处,待料理完杨福回到驿站,已是晨光熹微,浑浊的天幕隐隐透出一丝光芒。
他在沈瓷的房外伫足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是没有进去叫醒她。天色尚早,她昨日应是累了,且让她再多休息一阵罢。
“等沈瓷醒来,务必同我禀报一声。”他吩咐了下人,折身便回了房间。
此时此刻,他尚且不知,沈瓷早已不在房中。她同他一样,趁着夜色深时偷偷溜出了驿站,谁也没告诉,只带着心中的孤勇与决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