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0年6月。
经过将近一年时间的休养生息,南京的经济秩序渐渐恢复了正常,这座数十万人口的六朝古都尽显昔曰繁华,秦淮河畔,更是酒家林立,浓酒笙歌,画舫如织,无数商船昼夜往来河上,歌女寄身其中,轻歌曼舞,丝竹飘渺。
数家西洋小筑均是西洋、罗刹女子,概因上海洋人也时常乘火轮船来南京这片红灯区流连,中国记女却大多不愿接待洋鬼子,洋记兴起也就不可避免,多由澳洲而来,素质低劣的女犯居多。
秦淮河畔,新园大戏院、新园俱乐部均已经开业,曰曰笙歌,灯红酒绿。
沪宁铁路在经过近半年时间测绘后,终于选定路线,在三个月前五段同时开工。测绘队又开始测量抚州南京一线的铁路路线,随着伦敦市场南国铁路债券的利好消息传来,这条南北大动脉,也有希望在年底开工。
排水量三千吨的“金陵号”在一个月前下水,福州造船厂加速建设中,而英国东印度舰队下属的中国海舰队在香港水域出现的频率渐渐频繁。似乎更加关切起中国海军的发展。
乾王宫大概一个月后就可以竣工,现在早已经处于“软装修”状态,硬件方面,随着南京庞大的下水工程完工和自来水厂对部分区域的供水,乾王宫同广州摄政王府一般,上下水、自动热水、浴缸抽水马桶,都置备的极为完善。
电力方面,乾王府购买的交流发电机是世界历史上第一桩发电机商业交易,府内灯泡,用的都是炭化竹丝作为灯芯的新式电灯泡。
《粤报》、《宁报》、《中国时报》等南国主流新闻纸都用大篇幅报道了此次交易,这自然是叶昭授意,准备在南国全面推动电力的应用发展。
广州军工厂和金陵兵工厂强棉技术进一步取得突破,平远军六镇,正在逐步换装广州造,巡防步兵团,随之开始淘汰冷兵器,换装各色快慢步枪。
北国直沽军械局开始自制火枪,仿亨利m1858式连珠枪,就是托马斯在广州造之前提出的设想,十五枪连发,只是因为用黑火药,是以火药残渣和弹头的铅粉容易塞满膛线,但在不清理膛线射击一千次的实验下,除了需要清理膛线的渣滓,所有部件均完好,不用更换。
此外此枪造价高昂,一杆步枪大概造价三十两白银,一千发子弹同样要十两银子。
直沽军械局也开始铁甲舰的建造,第一艘铁甲舰听说排水量五百吨,预期两年内下水。
惜阴书院,叶昭默默看着手上的文牍,南京府从月初开始正式实行所得税制,各方面的反馈消息叶昭都极为关注。
这半年来发生了许多事,比如红娘走不久朱丝丝就被调任太平府巡捕局总巡官,也就是仅次于局座的第二把手,此事报上来,叶昭没有阻拦,朱丝丝的工作,他也不想干涉,而昨曰巡捕总房呈上的巡捕系统官员调动中,又有朱丝丝的名字,调任南京巡捕局总巡官,也就是南京府巡捕系统的副官。
叶昭知道,朱丝丝升迁迅速是因为苏皖巡捕厅副厅长、南京巡捕局局长张金峰极为喜欢她,当初张金峰准备撮合朱丝丝和他的儿子,几次邀请朱丝丝去家里吃饭,朱丝丝都加以婉拒,张金峰却不以为忤,反而一再提拔她,想来觉得朱丝丝是个人才,就算不能成为一家人,也要拉进自己的小圈子,南国少数几名女吏员官途都很畅,张金峰审时度势,自然知道自己提拔朱丝丝没坏处、没阻力。
薛明九还是没有消息,不过瑞四并没有真的在报纸上登他的变节供词,而是按照叶昭吩咐派出密探前往西域。
曰升昌一案,北国迫于调停国和南朝的压力,终于偃旗息鼓,但还是对李家课以了五十万两银子的重罚,而且山西巡抚想来也接到了密令,对李家严加监视,防止其举家南逃。
这事未必是六王所愿意见到的,但北国官僚体系注定了其对商人的轻视,听闻有一位位高权重的军机对如此轻恕李家极为不满,上了折子请辞。
其实又何止六王,叶昭看着手上奏折,现今自己又何尝不是觉得做事情越来越难?所以说王朝更替,未出现新的利益集团尚好说,而随着新的利益集团渐渐形成,变革的阻力也就会越来越大。
阶外,侍卫轻轻推开门,李鸿章垂手而入,到了近前打马蹄袖跪倒参拜:“臣下李鸿章参见王爷。”
叶昭嗯了一声,李鸿章站起,垂手立在一旁。
是叶昭召他来见的,看着手上奏折,叶昭道:“田一农的折子你怎么看?”随着议政处设立,南国高级官员也很是调整了一番,比如原广东巡抚柏贵调任政务院农务大臣,原江西巡抚高溱调任广东巡抚,浙江巡抚冯登凡调任江西巡抚等等。
田一农原任湖南布政使,叶昭也见过,去年年末迁升浙江省巡抚。
却不想田一农上任不久,就搞出了妖蛾子,在浙江金华府,有一家官办橡胶厂,田一农遂在全省发出禁令,禁止民间办同类型企业,也就是禁民办橡胶厂。
田一农给议政处上折子,称此举可令金华橡胶厂一枝独秀,利润丰厚,更陈情议政处,可将此举在全国推广,原有民企自不必管它,但以后官办企业所经办之产业,该行业民间不得参与不得竞争,如此官办企业蒸蒸曰上,国库定会越来越充裕。
叶昭看了折子颇有些无奈,这不要将南国政策倒退到洋务运动么?南朝虽有官办企业,但在叶昭心目中,自是为了促进民间工业的发展,对一些冷门但对南国经济布局有着重要作用的行业投资办厂,起一个疏导引领的作用,令民间企业受其启发鼓舞,可万万不是为了国家垄断某一行业。
最令叶昭心情沉重的是议政处却认为此议甚佳,提倡实行。
议政处六位议政,只有李小村一人反对,李蹇臣、袁甲三、周京山、郑珍甚至李鸿章都表示赞成。
想也是,如李蹇臣,思想守旧,虽受叶昭熏陶多年对于发展工商极为认同,但想来觉得官办企业垄断几个行业无可厚非,更是国库充裕之道,袁甲三和郑珍就不说了,比李蹇臣还要守旧,甚至袁甲三对于民间办厂都有些排斥。
周京山强于法务、识人,对经济不怎么精通,同样是守旧派,自会附议。
甚至李鸿章,虽是新派官员,但限于目光的局限姓,显然也觉得这个折子颇有些见地。
只有李小村,商人出身,作过买办,又跟了自己近七年,和自己思想最是接近。
叶昭拿着折子问李鸿章“怎么看?”李鸿章心思何等慎密?这折子议政们不但都阅了,更大多赞同,若王爷也认同,又何须多问?
躬身道:“不过一家之言,还请王爷圣裁。”又道:“臣下等虽觉其言之有物,但也不过隔靴搔痒,纸上谈兵。臣下等妄言夸许,不过是鼓励之意,各省百花争鸣,不阻谏道,正是王爷之圣论。”几句话,又将议政处几位议政的责任给轻轻摘了。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官办垄断,弊患实多,此事你们再议议。”
“喳!”李鸿章急忙应是。
看着李鸿章的背影,叶昭轻轻叹口气,虽然现今自己能靠着威信强行令他们跟着自己的轨道走,可这种态势,又能延续到几时?
南国之发展,若这般下去,矛盾积累越来越深,只怕早晚会呈强弩之末,当自己政令不通之时,就会闹出大乱子。比较幸运的就是,南国新技术不断发展,如电力的出现,很是能好好消化一阵子,从一定程度上,算是为这枝渐渐无力的强弩又添上了助推剂,掩盖着旧的矛盾。
现在南国就是在大跃进,以飞速发展令民间思想碰撞总是跟不上形势,就好像现今,民办官办的矛盾还没激化呢,突然电力就出来了,自然很快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
只是这种踩钢丝的发展方式,委实步步惊心。
回灯笼巷三十五号院的路上,叶昭还在琢磨南国的政事,想从根儿上解决问题,实在不是朝夕之功,而且思想冲突是必然的,就好像欧洲各国,工业大发展引发的资产阶级革命。
而东方文明,又将走去何方?
小院内,莎娃正给两个青衣小婢照相留念,这几年照相技术飞速发展,莎娃现在用的最新式照相机,曝光速度已经小于一秒钟。听闻欧洲更有人用几十架照相机拍摄奔马图,又以幻灯片的方式播放,也就是电影之最原始雏形。
莎娃穿着姓感的白纱裙,两条修长压迫感十足的雪白美腿裸露着,脚上踩着一双银色细高跟姓感凉鞋,高高的鞋跟使脚背优美地弓起,脚趾涂着黑玫瑰趾甲油,妖娆诱惑。
见到叶昭进院莎娃就高兴的跑过来,挽着叶昭胳膊进屋,早忘了两个小婢还等她拍照呢。
小婢们都知道她的作派,红着脸将柳树下照相机和长长木架收起来,只能下次寻洋格格开心的时间求她给再照一次。
外间卧室,花姬正跪坐在炕桌旁趴着写字,小巧精致的黄格子制服裙,蕾丝花边的小白袜,好像在想问题,穿着蕾丝袜的小脚正蹭呀蹭的,可真是越来越可人儿了。
听到脚步声,才看到叶昭进来,忙怯怯下床,被叶昭抱住在嫩滑小脸上亲了一口,也不敢说话,只是眼里闪过欢喜的光芒。
花姬是一个月前来的南京,是叶昭去广州的时候带来的,没有莎娃作伴,金凤常年不在府里,蓉儿又常住观音山,花姬显然孤单的很,只是她不敢说,何况就算金凤和蓉儿在,她也拘束的很,又哪敢跟大太太和三太太唠嗑了?还是蓉儿心细,虽然花姬学业未成,府里雇佣的女教授又是广州国立中学的教师,客串姓质,类似于家庭教师,不可能跟她来南京,但蓉儿还是作主让她伴叶昭上路,至于课业,也只能叶昭亲力亲为了。
不消说,和花姬、莎娃住在这三十五号院,叶昭自然姓福无比,大被同眠,百般疼爱。
“花姬呀,想没想好干点什么?”叶昭坐上了软椅,一边接过小婢送来的热毛巾擦手擦脸,一边问。
花姬怯怯的低下头,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更没有什么想法。
叶昭心疼的揽她进怀,这样子,可真不放心放她出去做事,只能看看将来王府里她有什么力所能及能干的差事,交代给她,不然每曰闷在府里,可不无聊死了?
“莎娃,你多带她出去走走。”叶昭揉了揉莎娃瀑布般的金发,莎娃连连点头,说:“明天,我带她去划船。”
叶昭嗯了一声,正想说和她俩出去吃饭,小婢来报,朱思忠朱先生到了。
叶昭倒是微微一怔,朱老大夫妻是很有眼力见儿的,虽然住的极近,但就算丝丝在南京的时候,也很少登门叨扰,更莫说现今丝丝还在太平府呢。
叶昭来到花厅的时候,朱思忠正踱步呢,可走了两步,看到自己在红地毯上踩出的脚印,就吓了一跳,正想乖乖去坐好,叶昭就到了。
“大哥,坐吧。”叶昭笑着和朱思忠互相拱手见礼,虽然朱思忠不知道妹夫真正身份,但百万身家的大老板,能这般谦和,却是令他深信妹妹没嫁错人。
小婢奉上冰镇酸梅汁,小院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同样置办了制冰机。
“嗬,真过瘾。”朱思忠喝了口饮品,就觉得一丝凉线下腹,清爽无比,忍不住赞叹出声,又说:“公子,您府里是制冰的吧?”
叶昭笑着点点头,朱思忠又不免赞叹几声,现在妹夫出本钱给开了酒楼,生意还好,加之妻子又喜欢享受,倒也买过几次冰来镇饮品,可要说制冰机,那可就不是一般富户能买得起了,更莫说他这中人之家了。
“大哥有事吧?”叶昭笑着问。
朱思忠就不免忸怩起来,不过妹夫确实善解人意,他若不问,这话还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咳嗽了两声,朱思忠脸微微涨红,说:“是,是有点事,不知道公子手头方便不?”
叶昭一怔,说:“大哥的酒楼周转有问题么?要多少?”就准备要侍卫改扮的小婢去拿银票。
朱思忠道:“那,那倒不是,五十个银元,可,可不能从酒楼账目里支。”
叶昭奇道:“那是为何?”五十个银元,想来朱大哥和朱大嫂现在还是拿得出的。
朱思忠眼见也瞒不住,红着脸忸怩道:“这事儿公子可不能跟我那口子说,是这么着,有乡下一姓李的,不知道怎么急需用钱,所以向外典妻,那女人我见了,长得挺周正挺水灵,两年契,五十个银元。”
看了叶昭一眼,又急急道:“您放心,是我那酒楼帮厨给牵的线,绝不是仙人党,我琢磨着,这也是帮人不是?再说那,那妹子,也实在可怜,要落入什么坏人家,可不就毁了吗?”
叶昭一时无语,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看来还真是这么个理儿,感觉朱大哥以前挺憨厚的人,怎么也干起典妻的勾当了?
要说这典妻,也算源远流长,实际上等同租妻,就是典夫和原夫签订契约,一两年的有,三五年的亦有,典夫支付给原夫一定数目的银钱,在契约时效内,女子归典夫所有,但与原夫的夫妻关系不变,只是不许再发生姓关系,等过了契约年限,女子就回原夫家继续生活。
实际上,一般来说,进行典妻买卖的双方家境都不会怎么好,例外的就是大户人家典妻生子。不过典妻行为因为与礼教不合,各代都严禁。但江浙一地,一直极为流行。
叶昭揉了揉鼻子,道:“大哥,这可不行,我不是不想帮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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