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这双熟悉的眼睛——她一向和若春风,永远笑意微微,然而这刻这眼底的神情他竟然觉得比陌生,就像看见九天之上飞凤冷然下望,不怒而威的气场扑面而来!
“沐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子一勒缰绳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刚想要问询一番,这才注意到挽云身侧站着的是黎若熙,心底不由愈发惊诧——她们为何会同时出现于此?
脚下一顿,男子不敢再贸然靠近,站得远远地单膝跪地,“小人参见黎贵妃,见过沐姑娘……”他的目光跳过蒙面的荌荌,落向背部朝向他一动不动的宇文拓,皱了皱眉,但也没再好多问。
“卢……高?”
对方清楚的点出了黎若熙与自己的身份,挽云猜也是宫中之人,但不是很确定,只是瞧着身型有些像罢了。如果没记错,翎云曾派他蹲在自己园里监视过一段时间,正式见过也是在雪贵人的园子里,不过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出现在她园子附近……
既然是翎云的亲信,为何此时不在宫中,三更半夜竟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正是小人。”
卢高勾头一拜,他似乎有些犹豫,牙一咬还是决定问个清楚,“事关重大,小人斗胆问黎贵妃与沐姑娘一句……几位与刚才擅闯禁地的黑衣人是否有关联?”
“黑衣人?”
挽云第一反应是莫谦然和极门,一愣又想起卢高用的词是“禁地”。擅闯禁地?……莫非莫谦然已经到了他外公所言的“那个地方”!
“沐姑娘既然知道,小人恳求姑娘坦言相告!”
卢高将挽云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心一横竟站起身来直面她们,“陛下谕令,擅闯禁地者死路一条!小人权过问黎贵妃与沐姑娘为何出现在此,但请两位坦诚相告黑衣人的下落!”
“等等。”
心底一沉,挽云竖掌示意他先停下,继而侧耳细听。
——在黑沉山隘更远处,隐约有大批人马嘈杂的脚步急急而来,铠甲摩擦的锵锵声与利器割破长空的风声交相呼应,如波涛拍岸般气势恢宏!
“你带了兵马?”挽云惊疑不定地扫向卢高的眼。
听这动静,后方人马绝不下万!一人单骑在前的卢高不会察觉不到……但若说带兵,现在的轩辕哪里还有兵马?要不是有九方出兵撑着,北宫人早已南下而攻!
卢高倒也直率,“小人领陛下谕旨监五万精兵驻守于华州西南,方才有黑衣人擅闯禁地,被发现后还想逃,霍将军已下令分批搜查,小人带领其中一支负责找寻附近一带……”语毕,他抱拳跪地:“沐姑娘,小人答了这么多,你是否也答小人一句?那黑衣人,你究竟是知还是不知?”
荌荌没什么心计,又看是翎云部下,张口便要答:“啊,那个是……”
黎若熙倒是看出挽云没有回答的意思,不动声色地将荌荌给拦了,又转身对卢高淡然一笑,“你们驻守在地已有多久?”
这也正是挽云想问的,两人目光相遇刹那挽云给了个肯定的眼神。
卢高却不愿答,脸色一沉道:“形势紧急,小人也是奉陛下谕令行事,既然几位不愿多说,小人只好先将几位先带回霍将军处问话,得罪了!”
说罢,他竟当真滕然跃起!手腕一转间刀锋晃亮,锐利目光里竟不带一丝犹豫,纵身笔直朝她们的方向掠去!
几乎是同时,熊熊火光如寥寥星辰从黑暗山隘一跃冲出!大片马蹄踏地之声似刚跃出地平线的骄阳,肆掠雷鸣般轰然而起,踏起沙尘腾腾包卷天地。
大军,来了。
火光将卢高的影子拉成细长一条,他轻功极好,几步已抵达她们身前。
正面大军黑压压一片如蚂蚁行来,荌荌眉角一凛下意识往袖中掏去,黎若熙十指叠交亦打算防御,眼角一瞟,却见挽云迎向卢高微微昂首,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枚玉牌,不避不让地高举亮给卢高、甚至更远处的大军。
纤白五指之中,碧蓝玉牌在前方燃起的火把光亮里灿极晃眼!独特的材质在火光摇曳里璀若月光,绽射出的丝丝碧蓝光华耀得半空中卢高眼瞳一缩,翻身急急落下,刀刃反手一插入地,双膝跪倒在挽云身前不足三尺处。
远处悸动的兵马亦见到了那璀然的碧蓝光华,踏踏前行的步伐开始变得迟疑,当看见领兵的卢将已跪倒那执玉牌的白衣女子裙下后,最前列开道的将士神色都变了,一挥手下令大军停止前行,翻身下马带领士兵们齐齐跪地。
璀璨蓝光里,玉牌之上的“轩辕”二字若隐若现——这是代表轩辕皇族身份的玉牌,女子为深黄,男子为碧蓝。众所周知,轩辕皇族仅有两位男子,一位是已逝世的决帝,一位则是当今圣上睿帝。
轩辕皇族男子的玉牌是给予正室的定亲之物,难道眼前这位白衣女子是……
“小人一月前领陛下谕旨带兵秘密驻守于此,与外界甚联系,不知宫中发生如此大事,还请皇后娘娘莫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卢高早觉陛下对沐姑娘实在不一般,如今见了陛下玉牌更是深信不疑。他一磕头,后面的大部队也纷纷跟着以额点地,万人齐齐呐喊刺破云霄般震天撼地:“参见皇后娘娘!”
吼声在空旷的草地上四面传开,整齐如一的喊声迅猛、利落、有力、刚硬,从中便能听出军纪严明与浩浩军威。
而那万人目光的中央,高举墨蓝玉牌的挽云目光沉稳,她飒然扬手做了个“起”的手势,万人又是整齐一声“谢皇后娘娘”,这才窸窸窣窣爬起身来。
荌荌早惊得二愣子似的呆呆看挽云,黎若熙却摇头一笑,“脸皮够厚。”
“众将士听令!”
挽云才不管那么多,这么多大风大浪走来,她早已练得在任何情境下都能自如把控全局。
士兵们“锵”地一声整齐列队,竖耳聆听。
目光凝重而缓缓扫过面前那片人头攒动的万人骑兵,挽云用真力将声音送出,字字掷地有声:“轩辕国边境告急!百万北宫大军压境南下,杀我士兵三十万!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拔出腰间玉匕首,她单手一掣,剑光横掠间逼上宇文拓的背脊!
“就是他——北宫太子宇文拓!”
卢高霎然一震,双目撑大:“边境告急?三十万大军……三十万……”
远处大军开始骚动,士兵们既惊诧又不安——百万大军南下,轩辕三十万的大军全军覆没?而这一切……都是拜皇后娘娘刀尖正对的那位高挑男子所赐!?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不知谁先起了个头,很快一人单薄的声音变成了万人合唱般的震天呐喊!士兵们双眼似火汹涌喷向宇文拓,三十万兄弟死于北匈刀下,血海深仇岂能不报?今日只怕是将他剁成肉末也难平众人心头之愤!
地动山摇的怒气,令被点穴定住的宇文拓眸底流露出惊恐。
“留他一命。”排山倒海的呼声里,黎若熙忽然扯住了挽云的袖。
她不懂挽云此时点出宇文拓身份的用意,但大军滔天怨气当前,这般熊熊势气不禁让她开始不确定事态的走向……黎若熙知晓挽云对宇文拓的恨意有多深,抵在他背脊上的尖刃只要再前进一寸,便能捅进他的后心。
一夜蹂躏,留给挽云的痛究竟有多刺骨绵长,只有她自己知道。而在情绪激昂的万人士兵前,她是否会因扇动的情绪而触及心底那道伤疤进而真的挥刀刺下,黎若熙也没有把握。
她不想他死。
不管这个男子做了多么过分的事,他始终是北宫太子,是那个七年来时刻微不至想将她捧在手心禁在身侧的一个痴情人罢了……囚禁,威胁,下蛊,他对自己所做的事亦可说过分,但面对他痴迷癫狂的灼热目光,黎若熙的心纵是再冰凉,也不禁泛起一丝淡淡同情。
她同情他,仅此而已。
“不要杀他。”黎若熙低低垂眉:“算我求你。”
求?
挽云眉角一颤。
默然半响,她拂开黎若熙的手,“卢高听令。”
“小人在!”
前行几步,挽云倾身在卢高耳侧交待了几句。只见卢高听得连连点头,最后伏头一磕,宏亮道:“皇后娘娘托嘱,小人谨记在心。”
“宇文拓,你听着。”
挽云脚尖一转,刀刃又重新抵上他的背脊。她微笑挑眉,丝丝凉意透过衣衫仿佛刺进他的五脏六腑。
“今日,我且看在若熙的份上饶你一命。现在由卢高将领带你去落霞山交换北宫退兵,他日你若胆敢再侵兵南下……”她轻声一哼,眼眸笑意冰凉迫人,“听清楚了,我定携此玉匕首,亲自割了你的头颅悬于轩辕北关城门之上,以此祭奠我轩辕逝去的三十万兄弟英魂!”
挽云字字铿锵有力,射出的眼神睿利更似卷天飞凤,这份不怒而威的势气纵是卢高也被震住!
他钦佩地仰视这和平时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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