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浸重了一层颜色,那铜盆带着声响在地上骨碌转了两圈,倒在方永脚边。
“苒桦,苒桦!”方永几乎带着哭腔,撕着心脾从喉中缓缓地呼出暗哑的叫唤,一股热流从眼眶中带着咸涩滑进口中,方永已不自知。
“快救人啊!桦公子还在里面!”方永跳起来冲向一个站在一旁面表情的家丁,那家丁对方永视若睹。
“快救人啊!”方永用力扯着家丁的衣领,一双凤眼含泪哀怒得泛上血色。
家丁身强体壮,一扬手挥去方永抓着他衣领的手,方永踉跄倒地,洁白的手掌在地上擦出血口。
方永的手紧握成拳,关节呈出死白。
他呼了一口气,似要把眼泪吞下,再回眼,他起身,鼓足所有的劲,就要冲进火海。
萧苒桦,你再等等我,我和你一同走。方永心中如是念着。
所有围在西屋前的家丁没有一个有劝阻的意思,全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永弟,别冲动。”方恒的声音平平静静似澜的湖,方恒拽住方永的一边手,迫使方永法前行。
“大哥,放开我!”方永看也不看方恒一眼,执意前行。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永弟,你想一想,为何方才桦公子要支开你去烧水准备?”方恒没放开方永,淡淡地瞥了一眼地上的铜盆与面巾。
方永早已失去理智,被方恒这么一说,他才想到萧苒桦是如何吩咐他的。
“你就安心地好好为我准备。要亲自准备,切记。”
亲自准备?这么说来萧苒桦早就知会有此番变故,所以才支开他?
癫狂的心霎时被暖了,眼中的泪流得更加肆忌惮:“那又如何?我意已决,大哥莫要再阻拦我。”方永要扯回自己的手。
方恒的声音开始染上怒意:“桦公子正是想让你躲过此劫,你现在去送死,不是白白糟蹋了他的好意?再说,桦公子死了,不正好也解了你的患,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大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她对我而言有多么重要!方永怒吼着,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方恒慢慢地放开方永:“是,大哥是不知道你为何要同桦公子一起死,但大哥不希望你寻死啊。”方恒如是说着,话语中透着沧桑与凄婉。
方永不再理会方恒,径直冲向已坍塌在火焰中的西屋。
近了,近了!
方永的痛楚随着与西屋越来越近的距离,渐渐化为平静,又转为兴奋,心中跃起澎湃的沸腾。
苒桦,你不会是一个人。
就在方恒不忍得闭上眼,方永一步将要踏进火场之时,“咻”的一声风响,方永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
“该死的妖孽······。”萧苒桦的声音如光明笼罩到方永的心间,方永只觉得在身体一轻之际,便有人携着他飞于月色之中。
“娘子,是你吗?”方永问着,可惜夜色太暗,也不知身处何处,方永法看清携着他的人的模样。
对方没有吭声,只是飞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两人如折翅的蝶坠落在一片森冷的树林中。
“该死的妖孽,我受伤了你还不让我好过。”萧苒桦落在方永的怀里,闷声一个劲的抱怨,丝毫听不出有何异样之处。
“娘子!真的是你吗?娘子,娘子,娘子······”方永搂着怀中之人,一遍一遍地叫着娘子,暗黑的夜空下,方永未发现不妥,生生按住了萧苒桦的伤处。
“哎呦,你个臭妖孽,你弄疼我了,快放开!”萧苒桦身上提不起一丝劲来,只能用嘴反抗。
察觉到所触之处一片濡湿粘稠,方永这才放了萧苒桦,可仍旧握着萧苒桦的手。
“你爹真是个老谋深算的贼人,想我一世英名,竟被他暗算了。”萧苒桦身上疼着,嘴上依旧嘀嘀咕咕。
“娘子,现在该如何?我带你去看大夫。”方永握着萧苒桦的纤手揉搓着,不安一点一点地占据着方永的心。
萧苒桦没有出声,不久,一点亮光慢慢在黑暗中扩散,萧苒桦点起火折子,双方这才看清对方现在的模样。
萧苒桦身上的衣襟被烧得破破烂烂,肩上的箭伤潺潺地流着黑血。
萧苒桦如男儿般带着些英气的脸上此时粘着炭灰,显得狼狈不堪。
绑成男子发髻的青丝此时被烫的微卷,像极了翘起的鸡毛。
令方永心战的是萧苒桦此时的红唇已变为黑紫,在夜幕中像极鬼魅。
方永身上的衣饰倒变化,只是那一张狐媚妖艳的女人脸,此时挂着两颗带泪的美眸在火光中闪闪烁烁,方永的脸上带着泪痕,凄然得像个哀思惆怅的姑娘。
萧苒桦忍不住咧嘴一笑:“妖孽,你真像个女子,怎么,你夫君把你给丢了?”
方永凝着萧苒桦的唇色不语,眼神却透露了他的焦灼之心。
“妖孽,怎么不说话?”萧苒桦努力撑起身来,却在用力之间,头脑一昏,真真正正的不省人事。
方永急得拥住萧苒桦,一段悦耳长扬的笛声幽转而来。
方永举着萧苒桦手中的火折子望去。
一个如仙人般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身着墨梅长衣,衣带飘飘,执一长笛闭眼吹奏,那男子的长发披散,融进夜色中,越走近,越有一股幽香传来。
方永认得这香,这是萧苒桦所独有的奇异幽香。
亮光描摹出男子的轮廓,男子的脸廓的线条细而柔,眉如远山,鼻挺而尖。唇角的幅度如神来之笔轻轻一扫,完美瑕。
那男子走到二人跟前,深深地看了一眼萧苒桦,哀叹了口气:“臭丫头,真是不让我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