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怀抱里以获得哪怕片刻的安宁——在她惊恐的梦里也许终于成为了现实。可我又怎么能每时每刻都守在她的身边呢……”双喜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照片。
散了会,双喜一回到家就急忙地打开箱子翻找那张夹在一本书里的照片。
学校操场边有一棵两个人都合抱不过来的大榕树,据说已有好几百年历史。好多同学都在那棵榕树下拍过照留过影。有的伸展双臂拥抱着大榕树;有的拿着书悠然地仰靠在大榕树上;有的以大榕树为不可撼动之柱,一条腿站立,另一条腿稍作弯曲,同时伸展一只手臂依托于树干,看似随意地支撑着略略倾斜的身体,而细细品味,则与身体的其它部位构成了“看似随意却有意”的整体造型;双喜以大榕树为背景,昂首挺胸站立于大榕树之前,一只手卡着腰,另一只手臂高高举起……
双喜在箱子里翻找那张照片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小时候常常挂在脖子上的那把印有“福”字的心形小银锁。这类物件,只有有钱的人家且娇贵的孩子才挂得上的。那把小银锁,是双喜出生时他父亲找银匠特意为他打制的。在上辈人的眼里和心里,孩子脖颈上挂上一把小金锁或小银锁,便锁住了孩子娇贵的生命和未来的幸福。
双喜找出那张照片看了看。又找来一张油皮纸,将照片和小银锁包好,放进那件草绿色军衣的上衣口袋里。他决定把这两样东西送给梅子。照片代表他的人,银锁代表他的心。当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或许可以给梅子以情感上的抚慰和精神上的依托。
双喜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又前后左右看了看,然后悄然地上了河坡……
上午批斗会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一幕,对人们的情感和心理上的刺激实在太大了。双喜没有想到,连历经人生坎坷与磨难的梅子的娘,这一次竟也给吓懵了:她正坐在西房自己的床沿上嘤嘤地哭泣。其实,梅子娘并不是为自己可能遭到折磨与摧残而惧怕,而是为女儿担忧:“自己一旦真的像王大炮那样,被整得半死不活的,闺女还能支撑得住吗?……”
梅子见了双喜一下子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哥,吓死我啦……我们娘俩该怎么活下去啊……”
双喜怜爱地轻轻地拍着梅子的后背,安慰着:“梅子,别怕别怕,有我呢,天塌不下来。梅子,你冷静一下听我说,我父亲那老东西想整死王大炮,那是有缘由的。他是借机公报私仇,他跟王大炮的仇怨,婶子比我更清楚。你们娘俩跟他今日无怨,往日无仇,他怎么会像整王大炮那样整你们呢?……”
梅子在双喜的开导劝说下,总算冷静了一些。双喜把自己的照片和银锁送给了梅子,说:“你拿着‘他’,看着‘他’,就像看见了我一样,我人虽不能时刻守在你身边,但我的心,一分一秒也不会离开你。你拿着‘他’,能避邪,特别是在遇到凶险——万不得已的时候,拿出‘他’,一定能!这把小银锁……它一定能锁住我俩的幸福!梅子,你相信我说的话。”
其实,双喜话中暗藏着话,可梅子哪里悟得出其中的禅机玄意。而双喜心里也只是隐隐地“以防万一”,又怎么能无中生有地轻易点破。
梅子也找出一张自己的照片,她站在双喜面前,两只似乎能说话的秀眼,深情地盯着他,她那心底里的别一层意思,双喜自然无法看得透:“双喜哥,这辈子,我也许无缘和你在一起,日后,你想我的时候,你看着‘她’,就当着看到了我吧……”
梅子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双喜的眼睛也湿润了,他庄重地接过照片,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
双喜临走时,想不到梅子对他说:“哥,我求你了,你以后尽量不要来了啦。你知道吗,你来一次,给我娘添多少担心啊……唉,我想想自己,真的对不起我娘……”梅子说着,又小声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