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列车员走过来把她推开,自己跳上火车。卡秋莎落在后头,但她仍一个劲儿地在湿漉漉的站台上跑着。她跑到站台尽头,好容易才收住脚步免得摔倒,然后从台阶上跑下地面。她还在跑着,但头等车厢已经离得很远了。接着二等车厢也一节节从她旁边驶过,然后三等车厢以更快的速度掠过,但她还是跑个不停。等尾部挂着风灯的最后一节车厢驶过去,她已经越过水塔,周围一遮拦也没有了。风迎面刮来,掀起她头上的头巾,吹得衣服裹紧她的双腿。她的头巾被风吹落了,但她还是一个劲儿地跑着。
“阿姨!卡秋莎阿姨!”玛莎喊着,好容易才追上她。“您的头巾掉了!”
“他在灯光雪亮的车厢里,坐在丝绒软椅上,有有笑,喝酒玩乐,可我呢,在这儿,在黑暗的泥地里,淋着雨,吹着风,站着哭!”卡秋莎想着站住了,身子往后一仰,双手抱住头,放声痛哭起来。
“他走啦!”卡秋莎叫道。
玛莎害怕了,搂住卡秋莎**的衣服。
“阿姨,我们回家去。”
“等一列火车开过来,往轮子底下一钻,就完事了,”卡秋莎想着,没有回答姑娘的话。
她打定主意这样做。但就在这当儿,如同通常在激动以后乍一平静下来那样,她肚子里的孩子,他的孩子,突然颤动了一下,使劲一撞,慢慢地伸开四肢,然后用一种又细又软又尖的东西了一下。忽然间,那在一分钟前还那么折磨她、使她觉得几乎无法活下去的重重苦恼,她对聂赫留朵夫的满腔愤恨,她不惜一死来向他报复的念头,——这一切顿时都烟消云散了。她平静下来,理了理衣服,扎好头巾,匆匆走回家去。
她浑身湿透,溅满泥浆,筋疲力尽地回到家里。从那天起,她心灵上发生了一场大变化,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自从那个可怕的夜晚起,她不再相信善了。以前她自己相信善,并且以为别人也相信善,但从那一晚起,她断定谁也不相信善,人人嘴里着上帝着善,无非只是为了骗骗人罢了。她知道,他爱过她,她也爱过他,可是他亵渎了她的感情,拿她玩够了,又把她抛弃了。而他还是她所认识的人中最好的一个呢。其他的人就更坏了。她的全部遭遇都证实了这一。他那两位姑妈,两位虔诚的老婆子,看到她不能象以前那样服侍她们,就把她从家里撵走。她遇到的一切人,凡是女人都把她当作摇钱树;凡是男人,从上了年纪的警察局长到监狱看守,个个都把她看成玩物。不论什么人,除了寻欢作乐,除了**的淫乐,活在世界上就没有别的事了。在她过自由生活的第二年,她跟一个老作家同居,那个作家也证实了这一。他直截了当地对她,这种欢乐富有诗意,充满美感,是人生的全部幸福。
人人活着都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欢乐,一切有关上帝和善的话都是骗骗人的。如果她心里发生疑问:为什么人间安排得如此糟糕,为什么人们互相欺凌,受苦受难;那么,最好就是不要去想它。如果她感到苦闷,那就抽抽烟,喝喝酒,同男人谈谈爱情,这样也就会把苦闷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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