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如果我都不能解开这些谜题,举国上下,还有谁能担当重任?”金延浩鼻翼两侧的法令纹陡然深陷,脸上的表情苦涩难当,“叶天,我明白你在说什么,但你明白心里在想什么吗?”
一瞬间,叶天看清了金延浩肩负着的天大的无奈。单单是无奈也就罢了,但金延浩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他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去做。
叶天长叹:“去就是死,曾经有太多人单挑月杀手,可是如今,他们都已经躺在墓地里。我再说一遍,为了雪姬,回头吧。”他不忍心转头看雪姬鼻血长流的惨状,但他很清楚,雪姬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大概只有几十分钟、几个小时了。
“我回不了头了。”金延浩仰面大笑起来,笑中带泪,笑声惨淡。
“为什么?”叶天伸出双掌,按住了金延浩的肩膀。
“百灵儿死了,我的心也就死了。”金延浩终于垂下了高贵的头颅,肩头抖动着,像个失恋的大男孩一般无声啜泣。
叶天一怔,大炼蛊师百灵儿死于泸沽湖一役中,但她明明是台湾竹联帮大佬蒋沉舟的人,与黑夜金达莱并无瓜葛。
“百灵儿死了,我的天空中就少了太阳,人生一片晦暗……”金延浩喃喃地低语。
叶天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开导对方。陷入“情”之魔障的男女很难幡然醒悟,如果一方已死,活着的另一方就更难挣脱自责、悔恨的无形枷锁,活活将自己困死其中。
“哥哥,我了解你……的事,你犯下的最大……的错,就是不该把国家命运、政治前途、江湖斗争与儿女私情联系在一起。当年,你安排百灵儿与黛姬同时潜入蒋沉舟身边,目标是用美人计控制蒋沉舟,第一时间获取台岛黑室的秘密,但那步棋错得太严重,以至于那计划还未启动就已经注定失败了……”雪姬虚弱地喘息着,拼命支撑,不肯就此闭眼。
“我的确铸成大错了,孤注一掷,满盘皆输,全天下还有我这样愚蠢的赌徒吗?雪姬,我已经没有脸面渡鸭绿江东去了,更没有脸面对白发苍苍的老父亲。他曾在我身上寄予了那么多的希望,以为我是国家和民族的栋梁。”金延浩猛地咳嗽了几声,虽然急促地抬起左掌捂嘴,可依然挡不住那口疾喷出来的热血。
血是红的,他那颗为国为民的心必定也是红的,但这是在强者通吃的黑道江湖。没有实力的人,就算吐尽鲜血,咳断神经,也仍要遭到敌人的践踏。
“我先出去探明情况,你们等在这里,不要轻举妄动。”叶天掌心用力,压得金延浩弯腰,只得借势坐在椅子上。
他没有把握消灭月杀手,只知道此刻他若不能挑起大梁,则金家兄妹必死。他可以不顾金延浩的生死,却不愿眼睁睁看着雪姬被杀。更重要的,外面还有方纯等人,通通都有危险。此时此刻,他希望自己是一堵坚实的城墙,替那些他爱的、爱他的人挡住风雨,平安涉险。
“百灵儿为了报仇,甘愿做你的女人,可你却硬生生把她推出去,变成了战局中的一颗棋子。”雪姬没有闭嘴,继续说下去。她的鼻孔中不再有鲜血滴下,苍白的鼻翼已经变为完全透明的,脸上的红色纹路再次浮现,把她的五官无规则地分割开来,如一幅鲜血绘成的世界地图。这不是叶天记忆中的雪姬,而是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孩子。
事实上,黄金堡垒就像一只无比巨大的沸腾之鼎,任何陷落其中的人,都会变得面目全非,直至坠入毁灭深渊。
“我夜夜梦见她,六道轮回之外,化作永世不得超生的孤魂野鬼。是我害了她……”金延浩抱头哀嚎。
叶天听懂了金延浩与百灵儿之间的恩怨,不过如今那些人、那些事已经盖棺论定,尸骨寒冷,再讨论谁错谁对、孰是孰非已经毫无意义。
“哥哥,她一定是在你身上下了蛊,一种使你毕生自怨自艾的蛊。回头吧,回金刚山去,请那里的高手替你灭蛊疗伤,找回昔日的勇气和力量……”
叶天后背上忽然涌起了一阵极度的寒凉之气,因为他再次想到了方纯。苗疆炼蛊师们放蛊害人时,他们自己都无法掌控进程,造成的后果千差万别、千奇百怪。叶天一直都为方纯体内的“牛头马面降”而忧心忡忡,生怕那颗定时炸弹会在通往土司大院的行程中爆炸开来。他从不以貌取人,但从孔雀等人的议论中,他深知那种蛊术的厉害,能把美人化为夜叉。如果有一日方纯重蹈百灵儿的覆辙,他该如何处之?难道要像蒋沉舟一般孤注一掷、慷慨赴死吗?
“我能……做到吗?”他苦涩地强笑着,压下内心的纷纷扰扰,表面仍旧不动声色。
金延浩无力地叫了一声:“别说了,如果她真的在我身上下蛊,也是我自己愿意承受的。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快乐?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乎?就像你,从见到叶天第一眼时就爱上他,到了今天他却是别人的男人。你痛苦过吗?你放弃过吗……”
雪姬一声长叹,兄妹两人同是爱而不得,相视苦笑,情绪哀怨到了极点。
叶天倒退着向外走,就在他离开金延浩五步的时候,雪姬猛地弹跳起来,扑在他的背上。同时,狭窄的洞口处蓦地有微光一闪,一支弩箭破空而来。
“砰砰、砰砰砰”,雪姬中箭,但随即连开五枪,子弹全都射进袭击者的身体里。不过,就像上次被飞刀射中一样,扑击而来的月杀手并未中弹倒下,而是悍勇无比地半空中二次搭箭发射,第二支弩箭钉入金延浩的额头。弩箭上蕴含的力量极大,连人带椅一起掀翻,令金延浩轰然倒地。
叶天反手抱住雪姬,禁不住心如刀割。那一箭不偏不倚射中了雪姬颈后正中的大椎穴,一寸长的箭镞全部没入皮肉之下。只几秒钟的工夫,原本苍白的脖颈变得漆黑如墨,并散发出一阵阵浓烈的毒腥气。
“我可以……我真的可以……我真的可以为你……挡……死……我不怕死……只是怕你不知道我为……谁而……死……”
雪姬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箭镞上的毒瞬间入侵他的身体,此刻连呵出的热气都变成黑色的薄雾了。
“不要说话,不要说话。”叶天低叫着。明知说不说话都无济于事,但他仍然期望雪姬能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一些时候,哪怕是几分几秒。她舍命救了自己,否则的话,那一箭穿透的将是自己的脖颈。
“没救了,两个人都没救了。”月杀手落地,一只脚踩在金延浩脸上,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轻蔑。他腰上挂着两只对讲机,手里拎着一只短小精悍的手枪弩。
不必对方提醒,叶天也明白。那支毒箭迅速夺走了雪姬的生命,容不得商量,也无法挽留。
“等在这里,帮我压阵,看我怎样亲手给你报仇。”他把雪姬平放在山洞一角,慢慢起身。
月杀手身上并没有留下刀痕或弹痕,他身上仿佛带着一种诡谲的力量,能够将一切刀枪攻击化为无形。
“报仇?你杀不了我的,看看海湾战争期间阿拉伯世界的几大报纸头版你就能了解,我是无法杀死的永生之鸟。”月杀手孤傲地昂着头,根本不把叶天放在眼里。杀人的弓弩已经藏进他的衣服下面,不知何时又会亮出来,突施神鬼莫测的一击。
“雪姬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所以今天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这山洞,剩下那个,给她陪葬。”叶天冷冷地说。
银幕画面早就停了,黑夜金达莱也已经全军覆灭,无一人生还。
“那么,我走,你留在这里陪葬吧。”月杀手迈着大步向叶天逼过来。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叶天迎上去。
刹那间,两个人各向对方疯狂进攻三十余次,两条影子拼合在一起,旋即又左右分开。山洞内的血腥气更加浓重,糟糕的是,所有的鲜血都是由叶天身上淌下来的,月杀手的表情与动作仍然轻松随意,不给他以“长驱直入、直捣黄龙”的机会。
“你一直都在分神,身边倒下的是爱你的人,山洞外面还有你爱的人。一惦念对方,你自己就无法全身心发力,将战斗水平提升到十成。叶天,这是最后一次交手,我不会手下留情了。”月杀手说。
叶天惭愧地点点头:“没错,我分神了。”
相比于月杀手的高调,他采取了更为谨慎的低调言行,不过他已经找到了克敌制胜的办法,而遍体流淌的鲜血,就是诱敌上钩的道具。
“最后一次,去死吧!”月杀手行云流水般左右回旋着凌空扑击,居高临下,势如破竹,将叶天可能躲避的方位全部罩住。
叶天没有躲闪,也没有惊呼,而是等到月杀手临时时,使出柔道中的“大扭技”,身体如螺旋状飞起,双手扣住月杀手的双脚,发力向左右撕扯。月杀手刚刚在半空发力,企图挣脱,但叶天已经放弃对方左脚,右手一翻,插入月杀手怀中,握住了那支箭在弦上的手枪弩,箭镞稍稍掉转方向,便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一支毒箭近在咫尺地射入月杀手小腹。
彼时,两个人纠缠着同时落地,面对面站着。
“我没事……我有解药,我一定会没事的……”月杀手嘶声狂笑,右手插进上衣的贴身口袋里。
叶天的嘴唇蓦地一开一合,牙齿缝中电射出一柄寸许长小刀,直插入月杀手的“人中”要害。
“利刃破要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也完了!”他说。
月杀手用毒箭分别射中雪姬的“大椎穴”、金延浩的“印堂”,都属于“毒箭破要穴”,毒性在最短时间内沿经络传遍全身,连紧急抢救的时间都不留下。手段之毒辣,不逊于目前全球范围内的十大黑心杀手。
唯有用这种方式回敬对方,叶天才觉得能够对得起雪姬。
“不可能……”月杀手抬起右手,握住了刀柄,咬了咬牙,使劲向外一拔,孰料小刀已经刺入了他的骨缝中,嵌得牢靠之极。拔了这一下,只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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