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一共两张床,奶奶一张,家豪一张,剩下妈妈打了地铺,瞧见她回来招呼她跟奶奶一起睡床。家颖岂能答应,推醒死猪一样的家豪,叫他下来睡地板。家豪倒也没脾气,乖乖地要下地睡,偏妈妈死活不肯答应,不知怎地奶奶也忽然醒了,两个女人都抢着要睡地板。家颖怎么也劝不听,家豪已经又窝床上打起鼾来,推都推不醒。
家颖只能无奈道:“别争了,我睡地板吧。”
妈妈没做声。
奶奶道:“乖孙,奶奶怎么舍得让你打地铺呢,还是让奶奶这把老骨头来吧。”
都说“老骨头”了,家颖怎么还能让她睡地铺。
家颖把铺盖卷搬到客厅,一个人裹着被子黑暗里默默流泪。
她不是看不出来奶奶虚假的“客套”,也不是看不出来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其实她很少流泪,一直以为已经足够坚强。因为家里“重男轻女”,所以她从小就格外懂事,事事求全,事事争好,只想让家人看高一眼,可是她发现,她再努力得“100”也抵不上哥哥的一个“0”,有些东西她越想得到就越得不到。
哥哥胡作非为,闹得全家不得安宁,可他回到家仍旧有睡床的权利,而她,辛苦了一整天,却连问都没人问一声。她马上就要高考了,为了这个她几乎是“忍辱负重”,别的家长都争着给孩子请家教,唯有她珍视的奶奶反推她出去给别人做家教,好赚钱替哥哥还债。
第二天一大早,家颖忍着委屈给家人做了早餐,自己也没吃,便坐车去了学校。
她带了季洋的衬衫,本想还给他,可一直也找不到他落单的时机,只好趁人不注意塞他课桌里。虽然有了营业厅门口他帮奶奶的事件,可是家颖还是不知应如何跟他说话。
仿佛对那件搁回去衣服的回应一般,下午张家颖课桌上便夺了一张便笺和出入证。便笺上写着本周做家教的地址时间以及一些要求和注意事项。学校实行封闭式管理,不到放假周末都不许出入,尤其对高三监管更严。说得冠冕堂皇,可实际“贵族”阵营人手一个“签证”。这人约家颖做家教,顺便帮她把证都搞定了。
不管是对这个“补习对象”,还是对季洋,家颖都摸不清头脑。暗自想了好几天,等到周六这日上午,她终于忍不住把事情给王洪薇说了。王洪薇也觉得奇怪季洋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二人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王洪薇道:“别管了,现在这样,至少好过先前。而且,万一季洋真是被你的菜刀吓坏了,想跟你和好呢?”
家颖想来想去,半信半疑,但也只得静观其变。
吃过午饭,家颖拿了“签证”便按照地址找了过去。
高三这一年他们班上不仅有人在校门口租房子请人陪读,还有同学家干脆买了房子请保姆来照顾。家颖找到房子敲了敲门,没想到开门的却是季洋。
家颖眉头微皱:“怎么是你?”
季洋倒很坦然:“补习的也是我。”
家颖狐疑地打量他:“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啊,我请你来给我补习英语啊。”
家颖疑窦丛生。季洋先是去营业厅为自己奶奶解围,后又突然送钱介绍家教,他是真的突然这么“好心”了吗?
季洋怕弄巧成拙,慌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真的想找人补习。马上就要高考了,我妈说了,要是实在考不上,至少要把英语提上来,到时候才好出国。我也是看你英语成绩好,所以才找你。”
家颖道:“英语成绩比我好的多得是,你为什么非得要找我?”
“确实不一定非得找你,但是你不是正好缺钱么?而且我之前确实对你做了一些很过分的事,现在我也想通了,我向你道歉。”
季洋说得非常诚恳,瞧他那样也不像装的。那天他替自己奶奶解围,想着他那天穿自己校服的模样,家颖就有些心软。
“我知道,大概在你眼里我已经无药可救了。可我还没满十八岁,法律上规定杀人也是十八岁以后才负刑事责任的。我是做过一些错事,可难道永远不能弥补和纠正吗?”
家颖僵在那儿,脑海里一时闪过好几个念头。
家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生性善良,想着那天在街上他善待对奶奶的模样她就有些感动。而且,下学期就是高三了,老师表扬现在班上好些“害群之马”都已经“幡然悔悟”开始认真复习。看在那日他待自己奶奶的份上,为什么不能给他个机会?如果真的能帮他一把,也算还张震山资助自己一个人情。
家颖想来想去,勉强答应了,但是条件是,不能让同学们知道。
季洋也很痛快地同意了。
因为要给季洋补习,家颖制定了一套学习计划。首先要摸清楚季洋的基础,再慢慢就他的薄弱部分进行提升。家颖找出几套试卷给季洋做,答应等他做完周日下午再来进行真正的“补习”。
季洋倒挺积极配合,几套试卷都做了。晚上送到班上让王洪薇传给家颖,王洪薇也帮着看了一部分。季洋的最大弱项是基础太差,语法太烂,词汇量太少。既然季洋的目标不是高考,家颖便就他的现状给他列了一些雅思托福学习资料让他买回来做。幸好季洋基础实在太差,否则就算家颖闲暇时间研究过雅思和托福,恐怕也没信心能当人家的老师。短期内季洋是绝不可能在高三毕业参加雅思和托福考试,但如果他学习态度端正,家颖有信心帮助他提高基础。
补习才上了两次,季洋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十分配合,学习态度极为认真,家颖便也教得越发耐心。
这天下午季洋正在做一套语法题目,家颖守在旁边趁机做数学试卷。一道函数题将她难住了,她花了半个下午都没算出来。季洋眼看她在稿纸上划拉来,划拉去,心浮气躁,眉头越皱越紧。他忍不住长手一捞,操过家颖的试卷来看。
家颖抬头道:“你干嘛?我还没做完呢?”说完来抢。
季洋扭避开去:“别动,我看看。”
家颖没好气:“有什么好看的,你别无聊,这个题目我都一下午没做出来。”
言下之意,甚是轻慢,季洋着恼警告地乜她一眼,按下试卷便开始演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