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栋却不觉得这是个什么事儿。他太自信了,小丫头已经答应他了,以后有什么事都跟他说。那还有什么问题?跟他说了。他自然就会替她解决,当然就不会像这次一样。把自己给憋出病来了。
他一直都相信,周晚晚不是胆小,如郭老先生私下嘀咕的那样,这小丫头只是心思太重了。
最担心最放不下的是周阳和墩子,他们眼里的妹妹娇娇弱弱,特别是生了这场病以后,整个人柔弱苍白得阳光一照他们都担心给照化了,哪能放心地啥事儿都让她参与,还不能瞒着她?!
让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看见,就是吓不着,他们家干干净净的小娃娃,让那些人给熏着、气着了他们也得心疼坏了啊!
可是最后表决的结果是三比二,墩子和周阳只能少数服从多数,但还是持保留意见的。
周晚晚乖乖地坐在周晨怀里,秋天的暖阳照在她的小卷毛和卷翘浓密的睫毛上,形成了一圈金色的光晕,给她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平添了一分暖意,像最纯净无辜的小天使,无论世间多少肮脏黑暗,她都能固守住自己的那方天地。
看到这样的妹妹,周阳和墩子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周晨忍不住弯起眼睛,在妹妹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小卷毛上亲了一口。
沈国栋骄傲地一扬下巴,我就说了你们是瞎操心!我们家囡囡会怕这点儿小破事儿?!她胆子大着呢!
周晚晚的心里却不如脸上表现出的那般平静。前世今生,钱铁都参与了倒卖粮票,这件事他们都躲不过。
不过这次周晨安全了,谁都不敢再打他的注意,让他去替钱铁顶罪了。现在,他们可以冷笑着看周红香在绝望中挣扎了,一如前世她对他们兄妹做的那样。
“小汪!回来!”别给咬死了还得听他们哭丧。
小汪本来也没打算咬死周红香,周晚晚早就给她打过手势了,否则这一会儿的功夫,五个周红香都没了。
小汪颠颠儿地回来了,周红香也不惨叫了。
沈国栋要抱着周晚晚去大门口,周晨犹豫了一下,自己抱着妹妹走了过去。这种时候,周晨谁都不信任,他必须自己看着妹妹才放心。
兄妹五人一起去大门口,周红香今天一看就是有备而来,不可能就这么偃旗息鼓。他们不想让她进家门闹腾,打算有什么事儿就在大门外解决,反正他们兄妹几个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也不怕她胡说。
而且,在当街,周红香也不敢耍什么花样。对周家的人,怎么防范都不为过,这是几个人早就达成的共识。
出乎兄妹几个人的意料,周红香娘儿三个竟然没在他们家大门口撒泼耍赖,而是齐刷刷地跪在地上,看见他们出来,周红香顾不上血流不止的胳膊,压着钱燕和钱磊就不住地磕头。
“三乐、四乐,你们救救你表哥吧!只要你们能救钱铁,你们想咋对大姑都行!就是让你们家狗咬死我,我也甘愿啊!大姑给你们磕头了!”
周红香母子三人一边磕头,一边哭求。再加上鲜血淋漓的胳膊,真是凄惨无比,很能激发别人的恻隐之心。
当然是别人的恻隐之心,周阳兄妹几个看着她这样只有排斥和防备。他们太了解周红香了,今天这是要让他们出大力气呢,否则她不会下这么大的本钱。
正是中午歇晌的时候,生产队干活儿的人回来吃午饭了。从东边地里回屯子的社员们都从周阳家门口路过。正赶上看热闹。
周红香选择这个时候来,可能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周晨跟墩子使了个颜色,看着墩子绕过人群出门了。才压住要去踹他们的沈国栋,感兴趣地问周红香:
“钱铁怎么了?我们几个老农民能帮她什么?更别提什么救救他了,你这么没头没脑地跑我们家大门口磕头,到底是要干什么?”
“钱铁。钱铁被抓起来了。”周红香看看周围围了一圈的人们,声音越来越小。钱铁的事屯子里的人还不知道,老队长嘴严,不会随便说出去,他们家又是没人搭理的黑五类。几个嫂子弟妹想出去说也没人搭理。
周红香还是想给自己留下一块遮羞布的。可惜周晨不给她这个机会。
“钱铁被抓起来了?”周晨故意放大声音,“他干啥坏事儿让人给抓起来了?你不赶紧想办法给他赎罪,来求我们有啥用啊?”
“人家。人家说交了罚款就能从轻处理。”周红香被周晨逼到了死胡同,也顾不得家丑外扬了。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三乐、四乐,我是你们亲大姑,钱铁是你亲表哥,你们咋地也不能看着他去送死啊!你们就行行好,救救他吧!”
“钱铁跟我们再亲,那也是表亲,他不是还有亲哥吗?他亲哥还是县建筑公司的正式工人呢!那不比我们几个小孩子有本事多了!你不去他们家门口又哭又跪,到我们家来是啥意思?”
周晨的话说完,围观的人都摇头笑了,周红香啥意思大伙儿不太明白,没安好心那是肯定的!
“三哥、四哥,你们救救我二哥吧!”钱燕哭着磕了两个头,一脸的可怜祈求,跟前几年那个跋扈嚣张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钱燕今年十二岁了,早不是那个不谙世事一味知道依赖姥姥和母亲在周家作威作福的小姑娘了,这几年的遭遇早把她磨练得懂得审时度势能屈能伸了。
为了能早点脱离农村,她努力学习,为了讨好周老太太,能让她多给自己家挣一点好处,她什么讨好的话都能说,为了让周阳几个出钱出力救钱铁,也为了制造舆论压力逼迫他们,今天当然也能磕头祈求。
钱燕不介意让自己再可怜一些,反正都放下身段了,把腰弯得再低一些,多磕几个头又能怎么样呢?
为了达到目的她不介意让自己再可怜一些。
“你说说,我们能怎么救他?”周晨问道。
“你们有钱……”
“我们没钱。”周晨打断她,冷漠而简短,不带任何感情。
“你们有大房子。”钱燕一着急,把他们的打算说了出来。
“你们想让我们卖了房子救钱铁?”周晨还是没有表情地问道。沈国栋在旁边忍不住嗤笑出声。
钱燕不敢点头,现在的形式,她说出来周晨几个也不会答应的。她把目光转向他们今天的另一个目标,“沈哥哥认识的人多……”
“操!你他.妈.的叫谁呢?!找死是不是?!”沈国一脚踹过去,把钱燕踢得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脸色煞白地趴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国栋彻底被这声“沈哥哥”惹毛了,太他妈恶心了!他被叫得全身不舒服,“你他.妈.的算老几?!也敢这么叫我?!这是你能叫的吗?!我一脚踹死你!”
周阳赶紧拦住沈国栋,真放他过去,他真可能踢死钱燕。
“太他.妈.的恶心了!你别拦着我!我不踹死她我咽不下这口气!”沈国栋一把把周阳推开,他是真生气了。
周红香也顾不上自己胳膊上的伤了,尖叫着就冲钱燕扑过去,看见她脸色青白地躺在地上,满脸冷汗,吓得手足无措。
沈国栋要是真跟人动手,周阳几个谁都不是他的对手。很显然,今天他被气得要动真格的了。
“沈哥哥!”周晚晚赶紧叫他,钱燕再恶心讨人厌,也罪不至死,怎么也不能就这样看着沈国栋踢死她。
沈国栋深吸两口气,一把把周晚晚从周晨怀里抢过来,“再叫一声。”
“沈哥哥。”周晚晚又软软地叫了他一声,小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撒娇,“沈哥哥,沈哥哥,沈哥哥!沈哥哥,你不要生气,咱们不理她!”
沈国栋马上就被哄高兴了,变脸比翻书还快,笑得阳光灿烂,“行!咱们不搭理她!不在这看着他们糟心了!咱俩玩儿秋千去!”
周晚晚只能先把喷火龙哄走。
后面这母子三人怎么折腾周晚晚就不知道了,只知道老队长被墩子请来了,把周红香和钱燕送去了公社卫生所。
周阳也跟过去了,他得跟过去付医药费,小汪和沈国栋伤完人就跑了,他这个一家之主得负责善后啊。
周阳很快从公社卫生所回来了,周红香母女都没什么大事,回家养着就行了。有老队长镇着,又有大夫作证,他们想讹人也不可能成功,所以也没敢动这个心思。
脑子正常的时候这母女俩还是很识时务的。这次打周阳兄妹几个的主意,甚至盯上了沈国栋,只能说是他们急疯了,脑子彻底糊涂了。
周晚晚的病好了,大家高兴,今天吃饺子庆祝。
做别的饭周晚晚插不上手,包饺子她还是挺厉害的,一个个小饺子精致小巧,比几个哥哥包得都好。
“人家说饺子包得好的孩子长大了都好看。”墩子把周晚晚包的小饺子单独摆在一个盖帘儿上,笑眯眯地美得不行。
“还有的人说饺子包得好,以后孩子就好看。”周晨一边擀皮一边冲周晚晚眨眼睛,刚想说以后他小外甥女一定也好看,被沈国栋抢过话头:
“你妈包饺子一定很好看,你看囡囡长得这个好看,谁都比不了!”
周阳和墩子哈哈大笑,周晨想想也笑了,“我妈包饺子确实好看!”
吃饺子的时候,周阳忽然想起一件事,“钱燕偷偷跟我要钱,要交学费。说以后读书出息了一定报答咱们。”
“滚他.妈.的蛋!”一提起钱燕沈国栋就生气,到现在想起来她那声“沈哥哥”还浑身不舒服,恨不得摔了筷子再去踢她一顿。
“都不让上学了,她还交什么学费?”墩子想得最实际。
“她这还打算着让咱们供她多少年?还得把她供出息了咋地?真自信,她就能肯定自个能出息得了?”周晨满眼讽刺。
“我直接就跟她说了,我们没钱供她,她出不出息也跟咱们没关系。”周阳安抚地给周晨夹了个饺子。
“就是!她能出息到哪儿去?等我们家囡囡上学了,把她比到旮旯哭去!”沈国栋信心满满。
可是,今天坐在饭桌上的人,谁都没想到,等到周晚晚上学的时候会是那样的情形。
1969年5月。
“我不上学!我可以自己在家学习!我再在家待一年,明年跳级,不会被别人拉下的!”周晚晚在周晨怀里打挺,说什么都不肯跟着他去学校。(未完待续)
ps:两章并一章,很肥哦~
加更啦,没有食言~<!--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