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年关,东黎的天是越来越冷,皇城的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就连一些商铺酒楼也没开门营业,洁白的雪铺了厚厚的一层,一脚下去,都快淹到了膝盖,房檐上都挂满了水晶一样的冰凌,天色阴沉沉地一片,还在不停的落雪,白色的雪花就像是鹅毛一样大小,整个皇城都被大雪覆盖了,只留下一片白色宛如虚无世界。
辉煌的皇宫也无例外,屋檐瓦烁都盖了厚厚的雪,只是地上的雪都被铲干净,却还是结了厚厚的冰,珍贵的花花草草没了雪的压迫,露了出来,表面上结着薄薄的一层冰霜,看起来甚是美丽。
宫里身穿藏蓝色衣裳的太监和粉色衣裙的宫女都不愿走那结了冰的路,跑到长廊下去,只是每个长廊都不一定是贯通的,有的太监宫女脚刚落在结了冰的地面,立马就被摔了个四脚朝天,惹得一旁的轰然大笑。
邱明搓了搓穿的很厚却依旧冷的不像话的手臂,嘴里不停的哈出白色的雾气来,看着站在一边的凤倾尘,他往手心里哈了哈热气,看着自己僵硬的双手苦叹一口气。
凤倾尘站在凉亭栅栏处,一双黑眸忧郁的眺望远方,可眼前除了一片灰暗就是白的刺眼。
“这场雪下的有点太久了。”凤羽尘身穿锦缎绣竹节的衣衫,外面罩着一件银白色的带兔毛连帽披风,墨发盘起一半,用玉簪冠起,俊美天成。
“这不是个好兆头,怕是雪化了以后,京城就要变天了。”裴凌度跟在凤羽尘身后,走进来说道。
凤倾尘但笑不语,眉间却有些许忧愁,他什么都不担心,就担心他的小妻子,裴韵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可如今除了寥寥几个字的书信再无其他消息,暗香谷那边他的人又进不去,无法得知消息,如今又下了这么大的雪,脚一踩下去就是到膝盖这么深的积雪,路上反而不好走,他担心如果裴韵要赶回来的话,这么深的雪,路上若是在出点什么意外,那后果不堪设想。
“二哥,嫂子会没事的。”凤羽尘看着凤倾尘说道。
裴韵走的隐蔽,不想凤寒尘疑心病重,多方打听裴韵是否真的病了,又不相信的曾偷偷潜入凤栖宫一探究竟,没想到他对凤栖宫驾轻就熟不说,竟然潜入了裴韵的寝宫,还对着易容成裴韵躺在床上“养病”的宜春动手动脚。凤倾尘听宜春说后勃然大怒,却又只能隐忍着不发,凤羽尘想,如果当时是真的裴韵,那凤寒尘是怎么也逃不了了。
没想到,凤寒尘竟然对裴韵儿生出了如此心思,当真是其心可诛。
“这雪越下越大,书信也传不出去,韵儿定是也为此发愁,她在暗香谷,秦姨和她的亲人都在,也不会让她冒这个险,陛下无需担忧。如今朝中暗流涌动,赵当归一派蠢蠢欲动,怕是早得了他的命令,我们要早早的做好准备,以免他们偷袭。”裴凌度掸了掸身上的雪花说。
凤倾尘看着远方,终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看着两人,随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他们,凤羽尘和裴凌度对视一眼,凤羽尘伸手接过。
“四哥他…”凤羽尘打开纸条,一看内容便被震惊了。裴凌度见此,接过纸条一看,但是有些了然于心。
“三年前,南秦西周北宫三国对我东黎挑起战争,边疆暴乱,寒尘对皇位虎视眈眈,想借此让我御驾亲征,以便他夺取皇位,亏有韵儿鼎力相助,远赴边疆平息战乱,才没有导致东黎的危机皇位的更替。”凤倾尘双手负于身后,说起凤寒尘时,眼中带着冷漠的光芒。
前世匆匆已是千百载,太久,久到有时候他会以为那只是黄粱一梦,如若不是当时帝王气运保他灵魂不灭,任由他看尽人间生死百态,看到当时的未来,恐怕他真的就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前世凤倾尘对他毫不手下留情,为了不让自己有机会伤害他,下场同裴韵一样的挑断手筋脚筋,甚至用沾了辣椒水的倒刺鞭打了他几十鞭,随后又把他扔进水牢,任由水蛭吸他的血,将他吸的没有人形,与裴韵死后只剩下了一副骨架人皮。
他凤寒尘对他们不仁不义,这一世,他凤倾尘凭什么要对他凤寒尘心慈手软?
凤羽尘看了一眼凤倾尘,对于他的话有些似懂非懂,凤寒尘想要夺皇位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们也都知道,这些年也为了钳制凤寒尘也费了不少力气。不是自负,他们凤家的男子,个个聪明绝顶,能文能武,其中,凤优尘,凤倾尘,凤寒尘三个皇兄在兄弟之中是属于名列前茅的那种,大哥与二哥与世无争,偏偏凤寒尘喜欢与他们明争暗斗,父皇在世时,凤寒尘就最爱在父皇面前表现出他的聪明伶俐,但却又对父皇的宠爱不屑一顾,他知道,这是因为凤倾尘母妃倾妃的原因,所以凤寒尘对父皇是不亲近的,但又想让他看看自己比倾妃的儿子更优秀。
凤倾尘突然说起三年的战乱,凤羽尘有些怀疑,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三年前我曾派人去调查,寒尘的手下林勇,多次与三国太子私下传信,企图通过他人之手夺取皇位,但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此事我便对你们隐瞒了下来。”凤倾尘看了看凤羽尘说。
前世替他们收尸的,就是凤羽尘。
若说今生的裴韵特意掩埋了自己的光芒,那前世的裴韵就是光芒万丈,她绝美无双,智慧超群,不止凤寒尘看中了她的有利可图,起初自己在知道她以后,又何尝不是抱着利用的企图靠近她呢?只是在一点一点的接触当中,发现她其实是个很可爱单纯,很善良的女子,直到她嫁给了凤寒尘,他才明白自己的心,可奈何她已为人妻,而且还是他弟弟的妻。
然而,也不止他一个人为她倾心,爱慕她的人,五弟凤羽尘也在其中,前世他把事情看得太透彻,所以败得也决然。从懂事开始,他就相信这个天下会有一个唯一让他心动的女子,就像大皇兄,凤优尘和罗云绯。所以,他从不碰任何一个女子,甚至是皇后安排给他的通房丫鬟。
终于,他等来了他的小韵儿…
“二哥你是说…”凤羽尘大惊,看着凤倾尘不可置信的问道。他简直不敢相信,凤寒尘能为了皇位,竟到了这般丧心病狂的地步,不惜让他国的士兵残害自己的子民,这跟叛国有什么两样?他难道真的能为皇位不惜一切吗?甚至残害手足,残害所有的东黎子民,那就算他得到了皇位又怎么样?
“一开始也是没有证据,所以没有跟你们说,毕竟他针对的只是我不是你们,”凤寒尘的有所顾忌他是知道的,不然前世他也不会那般对自己,而把和他一派的凤羽尘他们流放五湖四海,终身不得回京。“直到韵儿回来,带回了三国的供词,这才水落石出。”
“供词?”凤羽尘和裴凌度同时看向他,裴凌度更是疑惑,什么供词?为什么他不知道,行兵打仗之时,裴韵除了睡觉几乎都和他在一起,签订和平合约时,他也在一旁,三国何时给了与凤寒尘通,奸的供词?难不成裴韵也在防备他?
“这件事属于机密,是我没让韵儿跟你说,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凤倾尘深深的看了一眼裴凌度说。
裴凌度见此,心里自然了解,他有个习惯,只要是重要的事他都会记录下来,若是这样的事,他也会记下来,虽然会藏到安全的地方,可到底他还是没有裴韵那般机灵。但有时候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养成这个习惯?可若是仔细想想,也是事出有因,他小时候因为跟着赵金芸和奶娘,自从柳绿衣告诉了他才是自己的娘亲后,又怕他年纪小忘记了,便让他每天练字的时候写下“柳姨娘是亲娘,”于是他便有了这个习惯。
凤倾尘点了点头,“不止供词,就连他们多年通信的信笺也一起交了出来。”
这些罪证若是交出去,凤寒尘恐怕再也洗不干净了。
凤羽尘皱了皱眉头,按理说,凤寒尘应该为他做出的混账事付出代价,可终究是兄弟,他们又怎能让他遗臭万年?
二哥他…也是这么想的吧…
凤倾尘嘴角一扯,拉扯出嘲讽的弧度,他不是因为怕凤寒尘遗臭万年才没把证据拿出来,而是怕东黎的子民会因此对皇家失去了信心和依靠,怕东黎名声受损。他不忍心看着小韵儿,用生命危险换来的和平因为他凤寒尘的错误而功亏一篑。
“既然陛下手中有他的罪证,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裴凌度看着凤倾尘问道,他看得出来凤倾尘和裴韵都是很恨凤寒尘的,这么多年,他也一直有很多不明白,凤倾尘恨凤寒尘,无非是凤寒尘心怀不轨,想谋取他的皇位,可裴韵…
她跟凤寒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甚至两人见面都不曾有过几次,可每次一在她耳边提起凤寒尘,他曾经仔细观察过裴韵,只要提起凤寒尘,裴韵眼中就带着许多厌恶憎恨的神色,也不曾多加掩饰。
“我自有我的主意,如今风声鹤唳,你们要注意自身安全,别让人钻了空子,反受其害。”凤倾尘神色冷清的说。
“是,”裴凌度看了一眼凤羽尘说。
凤羽尘抿了抿唇,看着凤倾尘,“二哥,别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别忘了,我们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若是…逼不得已,我们也绝不会让你陷入僵局。”
他又何尝不知道凤倾尘的难处,虽然他们几个站在凤倾尘这一边,可他们与凤寒尘也是兄弟,若是真的没有逼到迫不得已,恐怕到时候他们也是会心软的吧。凤倾尘前些年虽然洒脱,与世无争,可奈何凤寒尘逼他到这般地步,只要不危及到两人生命,真到了时候,他们也只能旁观,不会插手于他们的恩怨。
凤倾尘听懂了他的话,若是他和凤寒尘真有死伤,他们也会出手的是吧?对着凤羽尘轻笑,“五弟,我们中间,除了大哥就你最通透,只是我跟他的恩恩怨怨,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或许手足相残这种事对于皇家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对于国家,无疑是有巨大影响的,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你们且放心。”
“二哥,四哥从小到大浸在他母妃的妒恨思想里,观念难免扭曲,既然你这么说,我们也不能多参合,只求你们都平安无事。”凤羽尘叹了口气说。
“相安无事?”凤倾尘嘲讽的轻笑一声,从他当上太子那一天起,他跟凤寒尘就不可能相安无事。“那他让刺客射我那一箭我也要既往不咎吗?他联合三国残害自己的同胞我能当做没有发生吗?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可以犯错,可知错不改,就得有所教训。”
听他说起遇刺的事,凤羽尘眼中闪过内疚,他们虽然说是支持凤倾尘,明知凤寒尘对他威胁有多大?却还是为四哥求情,怎么让二哥怎么想?可若真说打起来,他们又该怎么办。
凤倾尘看着凤羽尘,知道他在犹豫,不禁在心里叹息,重生一世,凤羽尘也变得优柔寡断起来。想当初,凤雨晨在他们兄弟之中,虽然性情很温和,十足的一个谦谦公子,但对于拿主意却是很果决,是不是他在前世也这样犹豫过?不过还好,凤倾城心里是安慰的,他既然能为凤寒尘求情,就说明他们之间还有兄弟感情,至少不会和他走到,他跟凤寒尘那样的地步。
“我知道你们为难,所以这件事你们便不必插手,等雪化了以后,你们带洛尘出去游玩,等到尘埃落定,你们再回来。”凤洛尘是他同父同母的弟弟,虽然凤寒尘还没威胁到他,可毕竟如今除了韵儿,就数凤洛尘是他的软肋,凤洛尘一出生,母妃就离他们而去了,是皇后一手把他们带大,虽然皇后给了他们母爱,可他看得出来凤落尘还是很想他们的母妃倾妃。
“你就这样打算把我撇下吗?”凉亭外,凤洛尘冷着一张脸看着凤倾尘说道,身边站着同样面无表情却显得喜感可爱的凤佑尘。
“我们难道不是兄弟吗?你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还是说你已经打算跟他同归于尽?”凤洛尘身穿一身黑色锦缎绣金色滚边儿的华服,衣领和袖口镶着一圈黑色绒毛,看起来很是温暖,乌黑的墨发用镶玉石的紫金冠束起,白皙俊美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那浓密斜飞入鬓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合在一起,与凤倾尘有七八分的相似。
他满脸不悦的冲进来,还差点被结了冰的台阶滑一跤,站在凤倾尘面前,虽然矮了一头,气势也比不上,可他眼里满满的不赞同和担忧更是让凤倾尘感到温暖。
“我这是为了你好,”凤倾尘无奈的看着他说,凤寒尘虽然一心针对的只有他,前世凤寒尘没把凤洛尘怎么样,可在他死后,凤羽尘他们反击之时,让洛尘毁了容,瞎了一只眼。今生他不会在让过往的事在重复,可若是自己激怒了他,难免他会先拿洛尘做人质。
“为我好?如果你死了,凤寒尘他会放过我吗?你我一母同胞,他凭什么会放过我呢?”凤洛尘不赞同的说。
“洛尘,你别激动,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凤羽尘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说,他好不容易把这两个人给支开了,怎么又跑回来了呢?
“没我想的那么糟?呵呵,五哥你是没看到他亲自部署包围皇城的决绝和狠辣,可一点没有顾念我们的兄弟感情。”凤洛尘冷哼一声,愤愤的说道。
“什么?”凤羽尘一惊,四哥竟然已经开始行动了吗?为什么?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就这么急于登上皇位做皇帝吗?
“五哥突然支开我们,我跟七弟原本是想回府,路过四哥府邸时,见其大门禁闭,还有陌生人从后门出入,于是我们潜入四哥的府邸,却不想他竟然,是在部署开春以后,夺取皇位的事。”凤佑尘皱着眉头说,直到现在他还不敢相信,凤寒尘真的要行动了。
“你们潜进去没人发现?”凤倾尘眉头皱起,看着两人问道。
“我跟七弟…扮成了守门的丫鬟,所以,没人注意。”凤佑尘突然红了脸,吞吞吐吐的说。
凤洛尘转过头瞪了一眼凤佑尘,怎么什么都说啊,这种事一笔带过就好了。
不过这个时候根本就没人注意他们究竟是怎么扮的丫鬟,而是在凤寒尘即将谋权篡位的事上愁眉不展。
凤倾尘冷笑,果然让他猜中了吗?如今这雪越下越大,皇城的守卫薄弱,想要混进什么人来轻而易举,再加上皇城街上几乎没人,就连商人也不愿出行,凤寒尘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掩人耳目,再加上小韵儿的离开,让他看出了破绽,以为自己身边没了谋士,小韵儿也一时之间赶不回来,所以他准备行动了,呵呵,原来在他眼里,自己竟然是如此不中用的一个人啊。
既然如此,寒尘,朕就让你看看朕的真正实力…
——
因为下雪,东黎的新年过的格外没有气氛,天又冷,雪又那么大,想堆个雪人的小孩们也被大人所在家里不让出来,生怕被埋在雪里,或是害了病,然而这一切,却给凤寒尘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晋王府中,最近可谓是人满为患,几乎都是凤寒尘从江湖上找来的杀手和幕僚,凤寒尘身穿一身紫金色华服坐在桌案前,俊美的脸上带着邪魅的笑意,手中毛笔挥洒,定睛一看,竟是画的一张美人图,绝色无双的女子半侧着身子站在凉亭中,身后是盛开的荷花池,她一件金银丝百鸟朝凤绣纹朝服,里面是大红色锈牡丹的曳地凤尾裙,裙角绣有织金龙凤纹,手肘间挂着红色薄纱披帛。美美的梳了个高鬟望仙髻,头上简单插了几支凤钗金步摇,中间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凤凰栩栩如生,眉间,一朵金边牡丹绽放开来。
美的不可方物,美的让人窒息。
凤寒尘放下毛笔,目光深沉的看着画上的女子,等墨迹干透,他拿起宣纸举起来,那女子就如同站在他面前一般,只是,原本现实中女子冷静沉透的双眸,在画纸上却是柔情似水,似嗔非嗔,牵动着凤寒尘冷漠的心。
“何时,你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凤寒尘看着她绝美的小脸低沉的说道,随即又笑了,俊美冷峻的脸上是势在必得的轻笑,“不过没关系,我有时间等,因为你很快,就是我的了…”
“王爷,乔先生求见。”门外,传来林勇的声音。
凤寒尘往门口看了看,将手中的画卷放到桌子上坐下,“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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