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新婷就愣了。缓缓别过脸去,不言不语。
秦楚青这便心里有了底。
见楚新婷当先不开口了,就好言哄了哄楚太太。又唤来门外站着的两位妈妈,让她们扶了楚太太回屋。
眼见长辈已经离去,她这就走到楚新婷的身边,将大红的衣裳从她手里慢慢抽了出来,又握了她的手在旁坐好,故意绷起脸问道:“怎么了?真的不想嫁给我哥了?”语毕,重重叹了口气,道:“那我和他好生说说早点解决罢。省得他白高兴了一场后,又要失望。”
方才楚新婷说的不过是气话,哪真舍得如此?
听闻秦楚青这样说,她心下焦急,忍不住问道:“他、他近日来,在高兴的吗?”
“可不是。”秦楚青叹道:“他还说,新婷知他懂他,往后的日子相互倚靠着,伯府的事情就无需我操心那么多了。”
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倒是把心直口快的楚新婷唬了过去。
秦正宁为人再温和宽厚,却也不会和妹妹直说甚么‘与新婷’一起互相怎么样的话语。不过,他确实赞过楚新婷能懂得他所想。
秦楚青约莫有些知晓楚新婷担心的是甚么,有意开解她,故而如此。
楚新婷没料到竟是能听到这样一番话来,一时间,便呆住了。
许久后,讷讷说道:“我见他多年来未曾搭理过我,只当我无法入得了他的眼,却不曾想……”
“却不曾想甚么?”秦楚青微笑道:“你平日里与谁说话做事都直爽大方,偏生见了他又是局促不安的模样。哥哥原先只道他在的时候会让你放不开,总想着尽量避开你,省得你为难。哪想过那些?”
“竟是这样。竟是这样。”楚新婷的眼中慢慢汇聚了光彩,“原来,是这样的么?”
“可不是。他啊,看似通透,实则十分木讷。你若不说,他如何知晓?”
楚新婷的唇角慢慢扬了起来。
看了看案几上摊开着的那团火红,双颊不由慢慢染上了绯色,“我原先还担忧着,生怕……”话到一半,却又顿住。
“生怕甚么?生怕针法不好、绣技不好,入不得他的眼?”
秦楚青看到平日里那么爽朗的一个女孩子此刻却若得若失起来,不由心软,执了她的手好生说道:“哥哥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不然,你也瞧不上他不是?既然如此,你要对他有信心。”
“还有。”她紧了紧握着楚新婷的手,真心实意地道:“你们俩的婚事,是爹爹和哥哥都同意了的。只要你好好的,满心欢喜地嫁过去,那便比甚么都重要。”
她这说法,楚新婷倒是头一回听说。
楚新婷只知道,伯府来提亲了,母亲答应了。
自己暗暗欢喜着,却也暗暗担忧着。生怕这亲事只是两家大人的意思,想要亲上加亲。
至于那个儒雅翩翩少年的意愿……
她是不晓得的。也不敢去想的。
听闻秦楚青这般说,她只觉得万千担忧都不过是庸人之扰。先前的忧虑,都已经全然消弭无踪。剩下的,只有欢乐与开心。
看着楚新婷愉快的模样,秦楚青忍不住笑了。
想到自己此番的来意,秦楚青说道:“其实,还有一事我要与你说。就是不知道是喜事还是一般事了。”
“这话怎讲?”
秦楚青回头看了眼丫鬟,烟柳上前来,将手中卷轴捧了来,搁到桌上。
楚新婷看看秦楚青,见她正眼含笑意地望过来,似是在鼓励她将东西打开,不由有些诧异。
于是伸出手,将那卷轴慢慢展开……
“这是——”
她望着这些字,有些不解。
秦楚青便笑,“你还记得,最想要的是何人真迹?”
“当然是镇国大将军。”
楚新婷毫不犹豫地说完,看一眼秦楚青含笑的模样,再看了看这字,欣喜若狂。
很是用心地看了看,她笑道:“我就说嘛,镇国大将军女中豪杰,字迹必然狂放不羁……不过,这儿没落款,当真是真品?”
秦楚青十分诚恳地点了点头。心说普天之下也就仨人能认出这是镇国大将军的字迹了。最可靠的一个还就在你眼前。不是真品就怪了。
面上却是笑如暖风,真诚地道:“肯定是真的。我去过镇国将军府一趟,见到过将军的字。你看这铁画银钩的韵味!力透纸背的气势!”
楚新婷自是不知道这话是字画店铺的掌柜的说的。
但她觉得,这样的说法,都描述不出眼前字迹的万分之一来。
这可是镇国大将军的字!隔了那么多年,居然到了她的手里!
幸好阿青和陛下敬王都熟悉,见过将军的字迹。不然,自己怕是要错失这等珍贵物品了!
楚新婷将那字好生收起来。又问秦楚青:“这等古物要花去不少银子吧?”说着就想取了银子给秦楚青。
秦楚青当即婉言谢绝。
楚新婷正要好好谢谢她,秦楚青似笑非笑地盯着楚新婷,道:“反正这东西也迟早进了我家的门。给自家买东西,何苦要银子?”
楚新婷转了个弯儿才反应过来,秦楚青的意思是说,往后她要嫁去伯府。既然嫁过去,肯定要把心爱之物带着。这字就自然而然地也去了伯府……
看着秦楚青脸上的笑意,楚新婷又羞又恼,虚虚地拍了她两下,又仔细地拿了卷轴,将它小心卷起。
看楚新婷小心翼翼收起卷轴的模样,秦楚青心中五味杂陈。
她之所以买了这个来给楚新婷,一个是想完成楚新婷的心愿,二来,其实她也是想感激下楚新婷多年来依然不忘镇国大将军的那份心意。
知道隔了那么多年后自己还能被人这样用心惦念着,那感觉真的很好。
楚新婷没料到今日竟然遇到有两件开心至极的事情。
将字收起后,她正待好好感谢秦楚青,就见秦楚青已经起了身。
眼看秦楚青要离去,楚新婷赶紧抚了抚衣裳出去相送。却被秦楚青笑着拦在了这里。
楚新婷说甚么都要送她一送。
秦楚青却道:“东西送到,我便回了。你且过去看看舅母吧。”
楚新婷的动作便顿了顿。
秦楚青说道:“舅母刚才很是伤心。不管怎样,姐姐过去劝一劝吧。这件事才是真正要紧的。”
楚新婷先前脑海里也一直浮现母亲伤心离去的模样。
其实,母亲说她绣得难看,是实话。
但她也知道,以她拿了十几年剑的水平来说,实在无法像寻常闺阁女儿那样握好针线。
母亲那样说她,她之所以争吵,与其说是在和母亲生气,倒不如说,更多的是在和自己生气。
她知道自己怎么努力,都没法做好了。万一入不了那个温雅少年的眼……让她该怎么办?
如今听了阿青的一番话,她知道秦正宁对她也并非全无心意,心下安定,决意要和母亲好生道歉。
阿青说的没错。
这件事,确实更重要。
想通之后,楚新婷便也不和秦楚青多客气。颔首笑着道了声谢,说道:“那阿青路上小心点。”
目送着秦楚青出了院子,楚新婷回头看了眼屋里搁着的大红衣衫,唇角勾起,朝着母亲所在之处快步行去。
……
第二日,秦楚青一早就收拾停当,带上了自己昨日里淘到的另外一件好物,进了宫。
行至霍玉殊的宫殿外,正往殿门处行着,就见不远处有一人正信步朝这边行来。
白色锦衣,身姿挺拔,气度高华。
不是霍容与又是哪个?
只是出乎她预料的是,霍容与的手上,竟然也拿了一个卷轴……
两人同时朝对方的手里看了眼,又齐齐抬了头。十分默契地互不相问,并行着朝殿中行去。
霍玉殊正执了卷书在窗下细看。见两人过来,顺手将书卷搁到了窗台上。抬手示意,让他俩坐下。
出乎霍容与和秦楚青预料的是,霍玉殊见了他们后的第一句话,并非是嘲讽之语,也不是赌气之言,更不是祝贺的话语。
紫衣少年倚靠在窗边,抬眸望了望两人,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了霍容与的身上,莫名就冒出一句——
“最近敬王府内可还安宁?”
霍容与淡淡点了下头。
霍玉殊便是嗤地一笑。
“你那继母素来与你不和,这次怎会这么容易地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如了你的意?”他轻叩窗侧,哼道:“别是另有旁的打算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