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宁王妃这话,秦立谦腾地下站起身来。手指颤抖,拿着的茶盏一歪,茶水哗啦啦留了半盅出来,浇在了衣衫下摆和地上。
他顾不得这些。甩手将东西砰地下撂到桌上,抖了抖衣衫,深吸两口气平复了下心情,紧走两步望着宁王妃,躬身一揖。想了想,又作出认真好学的模样,迟疑道:“不知王妃的意思是……”
宁王妃好似没察觉到他先前的失态,神色如常地笑道:“不过是说说孩子们的事情罢了。”
“孩子们的事情。孩子们的事情。”
秦立谦将这几个字儿在心里琢磨了半晌,越想越不对劲。再一抬头,噢,宁王妃正慈眉善目地望着他,眼中满是包容和理解。
那眼神,就跟、就跟他也是她家中晚辈一般……
秦立谦愈发胆战心惊。正欲拱手再揖,身子弯了还不到一半,就被宁王妃含笑扶了起来。
“伯爷何必如此多礼。不过是平常的叙叙家常罢了,无需似往常那般拘谨。”
家常?和他一个大老爷们能论甚么家常?
秦立谦一下子面如死灰。
正想开口推辞一番,指尖一凉,接着手里头一重。
他低着头一瞅,这才发说着话的功夫,自己的手里头已经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红漆的礼盒。上面雕着吉祥如意的纹样,锁扣上还刻有富贵荣华的牡丹。
这盒子倒不似一般的礼盒那么大,略小,且较扁。先前宁王妃收在怀中,根本瞧不出来。如若不然,秦立谦也不至于一丁点儿的防备都没。
冷不防瞧见这物什,秦立谦瞬间被那红艳艳的颜色刺痛了双眼。
他抖着手将礼盒拿了起来,视死如归地打开盖子……
只看了一眼,他就‘砰’地下将盖子快速合上,额角的冷汗霎时间就冒了出来。
礼盒里面,旁的东西他倒没怎么注意。不过那当中折着的红纸,他可是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上面书写着的,分明是‘恭候金诺’四个大字……
金诺?
谁跟他们去诺!
秦立谦心生怒意,脸色更是不好看起来。他也懒得顾忌脸面上的客套了,当即将盒子捧到了宁王妃跟前。想了想,又不顾礼节,将东西搁在了她的膝上。
“小女年幼,当不起皇家如此厚爱。”秦立谦也不揖了,就这么直愣愣地站着,梗着脖子硬邦邦说道。
宁王妃没料到秦立谦真的会这般直截了当不容辩驳地拒了她。
先前她那般遮掩,不过是因为这府上没有女主人,她对着一个大老爷们儿,只能将话说得含蓄一些。
哪知道对方居然是这个态度?
瞧着秦立谦这固执的态度,宁王妃只过了一瞬,便笑着将匣子搁到了手边桌上,说道:“伯爷不必如此紧张。这事儿啊,需得慢慢商议,待到真正定下来,也得花上不少时间。到那时候,阿青可是刚好够了年龄。”
秦立谦看着那盒子就恼怒。
两家并未商议好,对方就将那东西给拿了来。这不是强逼人么?!
就算对方权高势重,也断不能如此!
他慢慢挺直腰背,目视前方,字字清晰地说道:“王妃和王爷都是明理之人。还望不要强人所难。”
铿锵坚定,不容辩驳。
他这口中的王妃和王爷,显然并非同一屋檐下的,而是指的宁王妃和敬王霍容与。
宁王妃也不与他争,只静静地望着眼前之人。
她鬓发已然花白双目有神,气度端庄典雅,几十年下来,威仪早已深入骨髓。
被她这样望着,秦立谦到底有些不自在起来。
宁王妃这才略微垂了下眼眸,“说说看,我家孩子,哪儿不合你的意了?”
秦立谦哪敢说霍家人的不是?
更何况,敬王是谁?
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又怎能是他可以随意开口置喙得了的?
心念电转间,秦立谦赶紧说道:“并非是旁人不好。而是犬子尚未定下亲事,先将阿青的事情提到前面,终究不妥……”
“这又甚么?又不是成亲,不过是定下罢了,哪有这许多弯弯绕!”
宁王妃怎看不出秦立谦是有意推脱?
先前霍容与和她提及的时候,她看他眉间闪过隐忧,似是十分着急,也颇为好奇。毕竟这个时候局势不定,并非好日子。谈及喜事,终究不够好。
当时她也随口问过一两句秦正宁的情况。
霍容与并不多讲,只十分肯定地说就选中了这一位姑娘。宁王妃见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便也不多说。
到了说定的今日,做好了安排之后,便过来了。
谁知……居然碰了钉子。
宁王妃淡淡地看了眼秦立谦。
难怪容与那孩子突然着急了。
遇到这么个死脑筋的未来岳家,谁不担忧?
竟是个好坏不分的。
“伯爷这是决心已定?再不更改?”宁王妃问道。
“是。”秦立谦说道:“我不求子女大富大贵,只求她们安稳康健地长大。如今阿青年少,阿宁又未曾定下人家。我独自一人顾不过来,总得一步步慢慢来方才妥当。”
见他死死咬住这些不松口,宁王妃这便有些不悦。
他们霍家这几个孩子,哪个不是一等一好的?
敬王比其他兄弟们,更是好上许多。无论是出身、相貌亦或是权利、才能,都是小一辈里最为出众的。
年少成名,沉稳妥帖。活了几十年,她就没见过比那孩子更好的少年郎了。
这么个人中龙凤,小小伯府,居然不稀罕?!
此人,太过愚钝!
宁王妃眉心蹙了蹙。
——若不是阿青实在是个好孩子,敬王又亲自求到了她的跟前,她当真不愿多理这眼拙之人。
想想敬王孤身多年,任谁都不能让他松了口娶妻。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个姑娘……
宁王妃在屋里静坐半晌,仔细想了想霍容与说的那番话,最终淡淡地看了看秦立谦,缓声说道:“听闻明远伯府的园子景色不错。不知能否有幸一观?”
听了这话,秦立谦面上不显,暗暗地其实松了口气。
虽然她脸色不善,但秦立谦揣度了下,任谁被落了面子都不会高兴。更何况,这位和她提到的那位,是顶顶尊贵的。
看王妃这般做,应当是不准备继续耗着,打算到处走走散散心的了。
于是带了两分笑意,说道:“如今菊花开得不错,倒还可以入得了眼。”说着,当先引路去。
“那就过去看看罢。”宁王妃站起身,并未唤人进来,而是亲手将红漆礼盒重新收好,缓步向外行去。没几步,又拧眉看了眼身后侧跟过来的秦立谦。
秦立谦恍然大悟。
宁王妃这个时候,是不待见他的。
大事办成,小事自然要稍微收敛些。
明远伯爷十分恭敬地躬身一揖,行了礼,让人唤了秦正宁来。
——秦楚青不在家,在宁王妃跟前此刻的他又比较碍眼。有秦正宁陪宁王妃四处走走也好。
……
回到霍玉殊殿中之后,秦楚青看着他那苍白的脸色,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霍玉殊的身子不好,如今有这么多繁杂的事务需要他去处理,也不知他的身子吃不吃得消。
虽然太医一再说‘多静养少思虑’,可是以那家伙的性子,又怎可能乖乖去听?
好好劝他几句后,也只能暗暗叮嘱霍容与常常与他分忧了。
——她名义上虽是‘女官’,却只是个陪着读书的闲职,并未有实权在身。若想那些政事顺利处理掉,还是得霍容与出手才可。
见两人重新心平气和坐下来商议政事,秦楚青便打算离宫回去。
霍玉殊本是答应了的。谁知,霍容与却是不赞同。
“这些事情阿青也颇为熟悉,不如留下一同商议。”
他这话乍听之下没有任何不妥。
但霍玉殊却轻叩着桌案神色微变。又轻抚着左手拇指处,半眯起眼去看霍容与。
霍容与神色坦然,半点也瞧不出任何不妥来。
霍玉殊却不肯罢休,依然紧盯着不放。
最后还是秦楚青打了圆场。
她将先前两人砸散了的纸张理好后搁到了桌案上,似是没察觉到两人间的气氛般,喊了二人过来细看。
一声不成,再来一声。
在四五次的努力后,那两个人终于脚步移动,行了过来。
见两人再次能够和平共处,秦楚青也不敢大意。到底是听了霍容与的建议,留了下来继续和那两个人一起商议。
霍容与时而看看天色。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宁王妃应当已经离去,这才松了口,建议秦楚青早些归家。
霍玉殊便又拧眉多瞧了霍容与几眼。只是要事在身,旁的不容他多去思量,不过一瞬,就将心思又搁在了政事之上。
因着事务太多,霍容与一时半刻走不开,就打算让四卫去送秦楚青,却被她给拒了。
“如今城里虽未完全修葺完毕,却是极其安稳。不过是一小段路罢了,无需担忧。”
霍容与这边着实忙碌,四卫为了探查参与谋逆之人,片刻也不得闲。秦楚青不想给他增添麻烦。
但霍容与十分坚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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