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大太太的陪房,也有些猜不准大太太的心思。 二老爷明日即远行,当晚沈宅这里摆酒,给二老爷送行。 沈理、沈珹等沈家子弟,都过来给二老爷践行,沈涌父子也来了。 明日去松江的,除了二老爷之外,随二老爷同行的还有五房二哥沈琦与沈涌之子沈玲。 沈玲是被沈涌打发回去,亲自往三房老太爷跟前禀告沈珠之事;沈琦这里,则是受了长兄长嫂托付,回乡劝父母进京。 沈瑛虽还在庶常院,距离散馆还有一年功夫,未必能留在翰林院,不过想要谋个京官却是不难,这才起了接父母进京奉养的心思。 至于沈涌这里,在沈珹跟前赔了不是,因沈珠冲撞贵人之事也往二房补了一份重礼。如今南城布庄依旧开着,上门闹事的巡捕、地痞早已不见。 不管宗房与三房之人彼此心中作何想,面上就算是过去了。 沈玲同众族兄弟接触了几回,在大家面前也就自在从容许多。 看到随着长辈们那桌坐的几位进士、举人堂兄,再看看自己这桌年岁小的族弟们,沈涌心中不仅生出几分迷茫困惑。 读书真的那么难么? 三房几代人只出来一个沈珠,沈珠便成为三房上下宠溺的天子骄子。在三房老太爷口中,沈珠是天生的读书种子,旁人都是脑子笨,读不进去书,只能去做其他营生。 可是在座其他房头的族兄弟,个个都是读书的。在他们口中,也没有将童子试看的太重,更多的是关注今秋的乡试。 提及今秋乡试,就不得不提及一人,那就是四房记名嫡长子沈瑾。 沈瑾,虽记在嫡母名下,可出身还是庶出。 沈玲只觉得心头被锤子狠砸了一下,神思立时清醒了不少。 难道自己一辈子从商贾业,给三房做个大管事? 都是沈家子弟,某某公血脉,为何他就读不得书? 沈玲望向另外一桌,看着在二房几位老爷面前小心翼翼巴结的父亲心中十分不平。 倒不是怨到二房几位老爷头上,而是在埋怨自家曾祖父的不公平。对外说,为了三房繁茂,子孙合力,才不让几个孙子分家。实际上是因三房大老爷这个当家人读书不行、经商也不行,是个半吊子,三老太爷就拘着其他几个孙子,给嫡长孙卖命。 这二十年,三房的产业翻了一倍,的确是三房几位老爷齐心合力的结果,可添的再多也是公中产业,等到能分家时,就要三房大老爷占了大头。 几位老爷虽是亲兄弟,可到底也都有自己的小家,不是傻的,谁肯白白为兄长卖力气。这几年,几位老爷也都有了自己的心思,纷纷在外头置办产业。 沈玲自己是庶出,下边还有嫡出的兄弟,如今就在沈家族学读书。 这就是嫡庶之别,庶出的识几个字就要去铺子里学徒;嫡出子孙即便读书资质再不好,也能在族学混到十几岁。 自己要是坐着掌柜位置上就满意了,二十年后未尝不是另外一个老爹。 沈玲想到这里,一口饮尽杯中酒,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这次回松江后,要想个法子留在松江。 沈瑞这里,因晓得沈琦回乡之事,特意同沈琳换了座位,凑到沈全跟前,眼睛亮亮的:“三哥,鸿大叔与婶娘真的会来京么?” 来到大明三年,他最近亲的女性长辈就是鸿大太太郭氏。 郭氏外柔内刚,一个女子支撑起一个房头来,极为不容易。沈瑞在她身上,能看到上辈子母亲的影子。郭氏对他真心怜惜关切,沈瑞对郭氏亦是真心敬重,婶侄两个相处得甚好。 即便现下即将入嗣大老爷、大太太名下,可在沈瑞这里,依旧不减对郭氏与沈理的感激。 孙氏生前对沈理与郭氏的恩情,是孙氏的事;自己要是没有这两人的“雪中送炭”,想要保住小命都艰难,更不要说过着几年清静日子。 等二老爷从松江回来,自己就会从四房子出继为二房子,可他对沈理、郭氏的感激之心不变。 还有活泼可爱的福姐儿,不仅与沈瑞有兄妹名分,这几年的感情相处下来的感情也不作伪。 即便沈瑞前几年在西林禅院,可每逢天气好的时候,沈全也常带了福姐去看他。 郭氏不是不晓得沈瑞在禅院读书,可依旧打发儿女常过去,就是怕他日子冷清难过,或是小小年纪独居禅院生出些旁的念头,方让儿女去给他的日子添活气儿。 这拳拳用心,换做其他孩子,或是难以领会;沈瑞本不是孩子,哪里又不明白? 沈全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自己胸口:“我在这里,我爹我娘哪里会不来?” 五房如今三子都在京城,鸿大老爷身体也渐好了,未必不肯出行。 沈瑞白了他一眼道:“三哥莫要得意,等婶娘见了宝贝孙子孙女,估计就想不起你这老儿子了。” 沈全假意哀嚎一声:“这可怎么好?老儿子、大孙子,老两口的命根子。见不着大孙子时,我爹娘的命根子是我;见了小大哥,我定是要靠后。到时爹不疼、娘不爱的,我就要躲到瑞哥这里哭……” 看他耍宝,一桌子族兄弟都笑了。 沈琳因能回家了,只有欢喜的,露出一口白牙,合不拢嘴。 沈琴、沈宝两个,有些想家了,第一次出远门,又过了几个月,族兄弟两个前几日差点就要同三老爷告辞,想跟着二老爷一道回乡,后来强忍住。沈珏这里,笑嘻嘻地看着沈全,眼中说不出的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