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跳来跳去,叫得声嘶力竭的,她便取了一个茶盅来,往它的水槽里添了点茶水,鹦哥脑袋一晃,不耐烦地踱走了。
汀芷看得有趣,也放下账簿走了过来,拿翠翘金雀的玉搔头逗了逗鹦哥,随口笑道:“这小东西,在笼子里拘得慌,想出去呢。好吃好喝得供着它不要,出去还不得冻死饿死了?”
寄柔微笑着看了一阵,说道:“有个伴就好了,无亲无故,孤零零的,也可怜。”
“也是。”汀芷把玉搔头一放,没头没尾地说道:“你说巧不巧,王妃才说要张罗虞韶的亲事,就一病不起了。这事情只能搁下了,也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是挺巧的。”寄柔说道,“我上回在园子里看见虞韶的娘,倒和他生得不大像。”
“儿女和爹娘生得不像的,也大有人在。听说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就生得像了,他整日跟着王爷,你看他们两个,是不是有点像呢?”汀芷笑着睨了寄柔一眼。
寄柔想了一想,有些不大确定,便笑着摇头,“我这会,有点记不起他的样子了。”
两人说了一阵闲话,寄柔往墙角的自鸣钟上一看,见也坐了一个时辰了,还不见茂哥回来,有心要去找,看汀芷的样子,也毫不担心似的,寄柔便不动声色地告辞了。出了院子,一路在园子里找过去。园子的东角,有一个旧年凿的水池,寄柔走在单孔石桥上,看见桥头上那个琉璃宝顶的亭子里,茂哥就翘着脚坐在栏杆上,手里拿了根树枝子,在鱼池里戳来戳去。
寄柔远远地叫了一声茂哥,茂哥身子一晃,扭头一看,又怏怏不乐地扭回去,把树枝在水面上拍打着。
寄柔走了过去,见一池子的锦鲤,都被茂哥骚扰地躲到了水草下面不肯露头了,偶尔冒出水面吐个泡泡,茂哥的树枝立马就刺了过去,锦鲤尾巴一摆,又逃走了。茂哥很失望,嘟着嘴道:“柔姨,连鱼儿都不肯跟我玩。”
寄柔把树枝从他手里接过来,笑着问道:“茂哥,‘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下一句呢?”
“‘不得於心,勿求於气’!”茂哥立刻答道。
寄柔赞赏地抚了抚他柔软的黑发,说道:“茂哥已经把《孟子》都读通了呀?”
茂哥小眉头一拧,郁郁地说道:“她们都说,父亲不喜欢我,我当不了世子,也没法替你报仇啦。”
寄柔一怔,挨着茂哥坐下,一大一小,都沉默了许久。寄柔忽然问道:“茂哥想让父亲喜欢?”
茂哥使劲点头。
寄柔对他温柔地一笑,说道:“那你以后可不能再整日掐花儿玩啦。你得学文章,习骑射,做个文武双全的好男儿,你父亲自然喜欢你了。”
茂哥肩膀一塌,小声道:“我不喜欢骑马,我害怕。”他冥思苦想了一会,忽然眼睛一亮,把手一拍,说道:“我有一个打麻雀儿的小弹弓,是虞韶给我的!”他孩子心性,一时兴起,就迫不及待要给寄柔看,遂拉了她的手往回疾走。
两人走在汀芷的院子里,寄柔远远见廊檐下站着许多仆妇丫头,都束手肃立,悄然无声。她便猜测是太妃来了,正要放手,谁知茂哥一个半大孩子,手劲不小,非不肯松,拉着她走着,嘴里嚷嚷道:“柔姨去看我的弹弓!”
因为周围甚静,这一声传进屋里,寄柔见汀芷的影子在门口一晃,脸色却不大好,她无计可施,只得把茂哥放开,抚了抚微皱的衣襟,慢慢走了进去。一过明间的门槛,见太妃在椅子上端坐着,面色不虞地看着茂哥,眼风往寄柔身上扫也不曾扫一下。
汀芷见机,忙叫婆子把茂哥一抱,走回暖阁里去了。
太妃把桌子一拍,沉声道:“汀芷,我吩咐你的事,你怎么办的?”
汀芷陪着笑脸,说道:“因为王妃这一向身上不好……”
“她身上不好,动弹不得,你来回我,我来办就是了。”太妃不耐烦地说道,眼睛往寄柔脸上一乜,虚浮着笑容道:“冯姑娘。”
“娘娘。”寄柔敛衣施礼。
太妃跋扈惯了,哪肯和她废话,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是王爷带回来的。然而王爷这个人,我是清楚的很,心性不定,接你回来,是看你可怜,想要给你个容身之处,你也别多想。再者,他身上还有父孝,这一两年又不能嫁娶,你好好一个姑娘,何必在王府里蹉跎青春?找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嫁了,岂不很好?外头账房里的虞家,是王府里的老人了,爹娘可靠,姓虞的那个孩子又忠厚,和你年纪也相当,也不算辱没了你,你若不嫌弃,我这个老婆子便替你做一次主,把你嫁给他,嫁妆全是我出,你意下如何呢?”
她这话一说完,眼睛只盯着寄柔。寻常女儿家,一听说嫁娶之事,还不羞得无地自容,然而这个冯姑娘,只是脸颊上微红,除此之外,连眉头也不动一下。太妃见了,愈发不喜,皱着眉道:“你看不上他?”
寄柔微微摇头,说道:“娘娘,我一早在菩萨跟前发过誓,这辈子替爹娘守孝,决不嫁人。虞家是好是坏,都和我没有半分干系。”
太妃一窒,气得冷笑道:“好个孝女,原来还有这样烈性的。好,你放着管家太太不做,非要做个丫头,做王府的丫头,还是别家的丫头,又有什么区别?听说总兵府的范大人很看中你,你就去范府替你父母守孝去吧!”
说完,使个眼色,左右几名待命的强壮婆子早一拥而上,把寄柔捆了起来。汀芷见这下要闹得不可开交,生怕事情败露,被陆宗沅知道要迁怒自己,急得要劝,还没开口,太妃已先冲她发起了脾气,“一个个的,都没半点用!王妃整日身子不好,就选个得力的侧妃来主事好了!汀芷,你这就去请王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