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榆树钱儿粥喝李旭记得自己没离开家之前,每年春天都能香甜地喝上几回
忠婶年龄不小了,手脚却甚为麻利,转眼间已经把脸盆端了回来,拒绝李旭在院子里洗脸的要求,径直走入他的房间,把脸盆放到了木架上,紧接着,将木架上的手巾取下,换了块刚洗干净的,又伸手试了试水温,最后才向李旭点点头,告诉他现在可以洗脸
“我自己来,忠婶,您老歇歇”李旭不习惯被人伺候,一边向脸上掬水,一边谢绝忠婶帮他擦面的好意老忠婶见他说得坚决,只好放下了手巾,人却不肯走,絮絮叨叨地再次数落:“我这笨手笨脚的,想伺候也伺候不周全!我说给你去买个丫鬟,你又不肯你看那些官宦人家,谁不雇个丫头来……”
“婶儿,我不是什么官儿军书已经来了,等张家五哥准备好了行李,我就跟他一起回怀远镇报到!”李旭淡淡地说道,打断了忠婶的罗嗦
“啥!又要走了!不是打完了么,怎么还去?”站在李旭身边的忠婶吓了跳,声音瞬间提高了数倍她这么一喊,家中的其他人也被惊动了,片刻后,院子内就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旭子,旭子!”母亲站在窗外,低声呼喊
“哎,我正在洗脸!”李旭答应着,抓起手巾擦干脸上的水,不待忠婶帮忙,自己端着脸盆走了出去
“又干什么呢,惹忠婶生气!”母亲慈爱地笑了笑,问道
“没,我只是说军书到了,过几天得去辽东!”李旭非常平静地向母亲解释,仿佛去辽东打仗,就像到后山兜一圈般轻松
两个女人都不说话了,看着李旭端着洗脸水走到院子角落,蹲下去,将水小心地倒在地沟中
这孩子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需要她们时刻照顾的旭子他的脊背已经比李父还宽,身材也高出了忠叔一整头变化更大的是他身上那种沉稳和安静,仿佛什么事情都不值得惊奇般,即便是天塌下来,也可以挥挥手臂挡过去
这个高大的身躯已经开始光耀门楣,前往辽东的上谷子弟有数千人,活着回来,并且取得了功名的只有旭子一个不但如此,他还为自己的表哥张秀谋到了队正的职位,让周围的乡邻们都羡慕得红了眼睛
自从旭子回来后,郡守大人送来过名帖,邀请李校尉过府饮宴县令大人亲自登门,表彰李懋教子有方,为国家培养了一名栋梁县学的刘老夫子也来过,一口一个当年他怎么看好旭子还有很多李父和忠叔从未打过交道的人,突然间都变成了李家的远亲
“听说你家旭子,被唐公看中了,想收为义子?”有女眷借着走亲戚的机会,拉着李张氏不断追问
“听说你家旭子战场上救了当朝驸马,皇上要亲自感谢他呢?”有人神神秘秘地跟李张氏打听
“那孩子有福,我从他小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张家小五的父亲登门时,亲口宣扬
李张氏不知道这些流言从哪里传出来的,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人家她越不解释,大伙越把这些当真有人甚至拿来自家女儿的八字,问两家是否可以亲上加亲还有同姓晚辈干脆拿来地契,要求阖家并入李校尉门下
李张氏深深地为自己的儿子而骄傲,但她又深深地为自己的儿子担心眼前这个高大的身躯却扛起了太多不该他这个年龄扛起的东西,有时候,忠婶和李张氏都能感觉到其中沉重李家小院就这么大一点儿,恶梦时发出的喊声谁都能听得见每当听到那无助且绝望的叫喊,李张氏和忠婶都觉得心里如同刀扎但她们不敢问,也知道自己从旭子嘴里问不出什么来
身上的伤口,可以用药来治疗心中的伤,也许只能留给时间来解决
“唉!”两个女人几乎同时轻轻叹了口气,撩起衣服来擦了擦眼角这一刻,她们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欢原来那个有些赖皮,脸上充满阳光,偶尔还会向父母撒撒娇的半大小子,还是喜欢眼前这个沉稳,厚重,就像一块山石般的少年
也许,那个阳光少年与父母更贴心些,至少他什么都会和父母说,不会把所有的事情藏在心里